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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冬生:中国当代舞台视觉的呈现与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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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
2024年全国艺术创作工作会议近期在广州召开。会议邀请了全国部分艺术家开展座谈交流,并分享创作心得和工作经验。现将相关内容编辑成文,与读者共享。
任冬生
北京舞蹈学院舞美系主任
一级舞美设计
中国当代舞台视觉的呈现与延展
新时代背景下,中国舞台美术领域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发展期。特别是伴随着数字时代的到来,观众的科技观、视觉观发生改变,戏剧创作交流的方式也进入到视觉传递的阶段。因此,如何在当代舞台上传承和创新中国传统文化成为当代舞台视觉工作者面临的重要问题。
比如现在的布景,从以前钢架结构、木质结构组成的硬景逐渐进入3D打印时代。3D打印的成本越来越低,也更细致和精确;现在的舞台影像通过新的视觉手段给舞台呈现提供了更多选择;现在的灯光已经逐步转换到人工智能型灯光系统时代。像婚礼现场这样简单的演出,只要发出一个指令,欢乐的、悲观的、浪漫的灯光设计就会完成。这都是时代带给我们的红利,我们必须跟上这样的节奏,才能在未来的舞台设计中,将科技和艺术更有效地融合在一起。下面将结合我参与创作的一些作品,探索和分析在光影中寻找东方审美文脉延展的方式。
一、通过舞剧《孔子》《昭君》《李白》看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融入
中国歌剧舞剧院的舞剧《孔子》描写孔子周游列国的一段生命旅程。我们需要找到舞台的核心形象,最后找到了竹简这个形象符号。通过竹简以及竹简上的篆文有效传递出孔子在那个时代的理想、思想以及要推广的主旨。通过移动的竹简切割分解舞台,从而设置成不同空间。在这个舞美设计方案中,孔子的生活经历通过写意和诗化的方式呈现出来了。其所处时代的文化特质与当代舞台技术结合后,形成了主体信念,从而为剧目的整体呈现服务。
舞剧《昭君出塞》是中国歌剧舞剧院的另一部作品。昭君是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通过和亲实现和平。剧中,融合和分割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用了一面“墙”。整个墙的前面是浮雕,后面是半透的纱,通过一面墙隔出两种不同的文化以及两种文化冲击所带来的战争。序幕展现灾民在舞台上的无助、在战争摧残下的孤苦伶仃,当昭君怀抱琵琶的剪影出现在墙上,缓缓移动,整个音乐变得柔和、优美,百姓似乎看到了希望。这是意象化和诗意的表达,为后面所有故事的展开提供了“种子”。
舞剧《李白》也是中国歌剧舞剧院的作品,力求在舞台上呈现具有独特个性又符合历史真实的李白形象。序幕开始时,舞台后方设置了4块黑幕,可以上下左右打开。当它从一个小孔慢慢展成长卷时,长卷后面出现一幅由3道黑幕绘制而成的江山山水画卷,预先埋在干冰下面的“李白存世的唯一墨宝”缓缓升起,“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何穷。十八日,上阳台书,太白”这25个字仿佛在简约地说明李白的一生。同时,我们还寻找到盛唐色调色彩以及建筑特征,对所有边缘幕进行了改装,提取了黑色和金色的概念。由黑金框架构成半透纱的边缘物,隐喻暗示李白内心从禁锢到最后的释放,给观众传递了独具中国传统文化色彩和内涵的浓浓诗意。
二、通过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天路》《杨家岭的春天》以及舞台剧《浪潮》看红色文化的当代表达
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是用电影化的编排方式、调度方式、舞蹈方式来完成的创作,视觉上追求舞台上的胶片感和颗粒感,通过光与影以及特殊的光色参与人物刻画。首先主人公李白、何兰芬作为地下工作者行走在黎明前的上海时,通过投射流动灯光让两个主要人物凸显起来。台口设置的脚光,增强了其舞蹈的动作性和光影感。通过光和影的关系,我们想表达的是:光是这些地下工作者表面的身份,而影是他们暂时的隐藏。随着远处天际的雷声,一束温暖的光仿佛穿透云层打在他们身上,他们抬头,望见了上海即将解放的希望。其次,整部作品中很少使用色彩,只有开场时的幽蓝色投射在伞面上,让打着伞的群舞看起来压抑。而后面每个地下工作者、每位烈士牺牲时都会出现红光,红光重复出现,就像给观众以暗示:又有我们的战士牺牲了。
舞剧《天路》是国家大剧院出品的。这也是把艰苦和悲壮写得非常浪漫的一部作品。灯光通过非常强烈的介质(雪、烟雾等)把高原风貌展现出来,同时通过光色的大面积使用,让整个舞台上蒙上一层绿色,像油画一样的厚重。
舞剧《杨家岭的春天》是北京舞蹈学院近期创作的一部作品。我们在采风的时候,亲眼见到了那个时代的印迹,包括古元先生的木刻版画。最后,舞剧通过版画来表现并通过光和影的木刻感、顿挫感将传统之美在当代舞台上进行传递和表达。沧桑的岁月、激荡的岁月伴随着古元先生的几幅版画(《抗旱》《挑水》《入仓》《妇纺小组》《豆选》等),出现在不失统一的独属舞台的世界里。
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舞台剧《浪潮》表现的是“左联”的年轻作家。导演何念通过“五个任务”让剧情不断得以推进。舞台上使用了9块升降平台,基本覆盖了舞台的中区。舞台下面是一个水舞台,整个边缘幕上设置成条光,形成物理的光束感。通过现代和传统的结合以及音频的使用,通过演员自然的表演再述了“左联”作家英勇不屈、坚定不移的信念。
三、通过舞剧《只此青绿》《咏春》以及音乐剧《南孔》与中国古典美学进行对话
舞蹈诗剧《只此青绿》是中国东方演艺集团出品的作品。以《千里江山图》作为底色,采用时空交错式的叙事结构,通过王希孟与当代展卷人的千年对话,探寻出《千里江山图》“独步千载”的偶然与必然,建立了国家文物与现代人之间的情感连接。
舞台上空有三个轨道不断悬降的弧形版面,加上中间圆形的灯光架,打出的圆形光晕和导演要求的卷轴感非常统一。舞台后区有一块PVC幕,幕的后面设置了一排切片亮灯,由它形成地平线和光晕。台口的脚光用来补充演员面部的侧光和逆光,灯光上下位移用来调整舞台的深度和宽度。同时,在光色上,追求以少胜多、以无胜多、以简胜繁,追求一种人为色彩的形式美,用少有的几种色彩表现人物情感、故事内涵和世界万物。地面四个同心圆的转台不停流转,使整个舞台上画的底色和影像有机地结合,通过光色寻找到宋代美学在当代舞台的呈现,创造了美而浪漫、却不曾停息的画面。
舞剧《咏春》是深圳歌剧舞剧院创演的,将武林传奇改写为叶问在他乡的奋斗成长故事。剧目以双线索、双场景带来两个时代的同频共振。一条线索是电影里“叶师父”远赴香港打拼,一条线索是摄制组灯光师“大春”追随和崇拜叶问。两条线索交织、平行,又有间隔性,这对善于抒情、拙于叙述的舞蹈呈现来说,有一定的难度。
一方面,我们在叶问这条线索里追求老电影特别是香港电影的质感,用伦勃朗式的光和浓郁成熟的色彩,营造王家卫电影里的色调感。通过光、影、不同旋转的调度及音乐的配合,完成叶问只身到香港建立武馆的故事,更是用转台和物理的切割完成激烈场面的呈现。另一方面,摄制组那条线索就苍白一些,不要那么多层次感。大春拿着聚光灯(改造过的老电影灯)一直追着叶问,通过聚光灯的推移形成和叶问之间的双人舞。通过一束光和隐藏在光后面的人,形成思想上的对撞。舞美呈现上,通过三角的形式完成香港建筑与当代摄影棚之间的转换。
音乐剧《南孔》是浙江演艺集团的作品,讲述了孔子后裔圣公孔端友随宋高宗“大宗南渡”以及衍圣公孔洙让爵、化官为民、衍圣弘道的故事。作品在视觉上整体呈现出画卷感。通过书籍的不断移动和建筑形式局部的出现,表现“大宗南渡”和孔洙面见元帝的历程;通过条屏式的开景,展现人物关系与内心表达交织在“经纬”当中。灰白舞台在光影之中,在纵横“经纬”之间,附着中国元素、中国符号,展开了像棋盘一样的故事,既古典又现代。
四、通过大型情景史诗《伟大征程》、音乐剧《在远方》、舞剧《记忆深处》、驻场演出《澳门2049》谈当代中国舞台视觉的设计探索
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型情景史诗《伟大征程》舞台背景中的三个超大主屏幕LED长174米、高29.5米,总面积达5133平米,立起来有10层楼那么高,由12个4K分辨率屏幕组成。主舞台区域地面装置有30米×9米的LED活动地屏,最大可旋转85度,两侧还有2300平米的旗帜形状侧副屏。巨大的多媒体舞台加上投影、虚拟拍摄等技术,将整个鸟巢打造成了巨大的科技化舞台。200余屏幕的舞台,搭建用了超过3000吨钢,1000吨的雷亚架,8400平米LED屏幕、200米跨度的主舞台、180台激光投影机、4200台电脑灯具、历经60天安装调试,8000多名演员用15个月完成创作。唯有这样的工作体量和技术手段,才最后呈现出了中国气势、中国景象。
《在远方》是由北京演艺集团出品的音乐剧,主要描写改革开放40年间,快递行业从野蛮生长到不断丰富再到形成产业的发展脉络。剧中男主人公姚远由阿云嘎扮演。舞台上设计了一个地下室,楼上是天台,楼下是姚远最初住的地下室,楼上是他的理想。作品整体空间是意象化的,钢铁架子营造出后工业的城市感,城市场景的发展变化映照时代的发展变化。
舞剧《记忆深处》是我和导演佟睿睿的第二次合作。以南京大屠杀为题材,由江苏省演艺集团歌剧舞剧院创作演出。十年前,我们就曾合作过同样题材的舞剧《南京1937》。十年以后,再次触摸这样探讨历史、探讨生命、探讨战争的严肃戏剧,我们希望摒弃那种血腥的直白。舞台上一整块倾斜的板子覆盖舞台中区,地面上是黑白两侧对焦形成的镜像,舞台黑幕前面有烧焦的瓦砾,这就是我们记忆的最深处。扮演张纯如的唐诗逸从废弃的瓦砾中攀爬出来形成了第一段灵魂之舞,可以说,这块倾斜的板子给了多媒体很多的可能和更大的发挥空间。
我和张艺谋导演合作的《对话·寓言2047》走过了7年历程,今年拿出的第三季作品名为《澳门2049》,在澳门美狮美高梅剧院驻场演出。作品使用了全世界包括LED大屏幕、激光、机械臂、矩阵球、吹沙等所有能够用于舞台上的科技手段,和非遗技艺、歌、舞及表演结合在一块,作品意在想象未来机器主宰世界的模样,探讨未来人类的命运。
随着当代中国舞台视觉设计探索的不断深入,随着拉斯维加斯巨型球、VR大空间《巴黎舞会》、ABBA虚拟演唱会等新兴演出业态的不断冲击,对于如何更好地使用新技术手段,我有几点思考,与大家共勉。
第一,舞台设计从无到有,与科技发展一路同行。在日新月异的新技术发展面前,舞台视觉工作者要选择适合创作的工具,包括传统绘景、传统灯具,当然也包括AI技术、影像技术等,但不管使用哪种技术,舞台设计本身的假定性、虚拟性不能动摇。
第二,当前舞台影像的应用如同“说明文”,一方面弥补舞台表达的不足,另一方面为传统舞台表达带来新的视觉空间和想象空间。但又由于影像素材的雷同造成同质化严重的现象。这就要求舞台视觉工作者注意影像与传统布景和灯光的结合,重视现场性、交互性以及剧目整体叙事语汇的重构,从而开创舞台影像应用的完善而独特的模式。
第三,什么样的作品需要大制作?什么样的作品需要简约?这个问题很难一概而论。就比如百老汇作品更加商业化、投入也大,就需要大制作;而外百老汇作品实验性更强,更加简约,投入就少。现在的舞台艺术创作中,肯定存在脱离实际的大制作,比如使用大量的机械装置和多媒体设备,挤压舞台表演空间的同时,也破坏了舞台艺术的本质规律和美学原则。实际上,投入多少是与我们的需求关联,与市场定位、票房期待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创作的前期要审慎根据实际需求和艺术规律来决定舞美制作的体量和投入,而不是盲目追求“大”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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