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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爆到延期,她和普通观众一同塑造的“现象级展览”丨TOPYS专访盐田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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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安娜·阿西尔在《暮色将尽》里写道,“有人为人类登上月球而哀叹,因为宇航员的双脚踏及月球表面之前,他们认为月亮是由白银和珠贝组成的,但这一踏,月亮就此变成了灰尘。”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作祟,人们往往只想谈论生命中那些井然有序的银色光亮,而心照不宣地选择规避其中的困顿、苦难与残酷。但在艺术家盐田千春(Chiharu Shiota)的叙事里,“月球的另一面”却是重要的主题,童年的阴影、文化的隔阂、疾病的痛苦,共同构成了她生命的一寸寸肌理,并借用绘画、装置等载体被诚实地呈现出来。
2017年,森美术馆馆长片冈真实向盐田千春发出了邀请,想为她举办一场艺术生涯回顾展览,戏剧性的是,接到邀请第二天,盐田千春就被告知癌症复发,需要再次接受手术和化疗。那些本就深刻的线段重新编织在这个时间节点:长久的艺术命题、回顾生命之需求以及具象化的疼痛,促使盐田千春重新审视自己的死亡、生命和灵魂。盐田千春一直以“缺席中的存在”(existence in the absence)作为创作的重要主题,而这时她开始思考身体消失时,思想会飘向何处,并据此衍生出了许多新的生命创作。于是这场充满力量的当代艺术展“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应运而生。
它从东京开始,历经釜山、台北、上海、布里斯班、雅加达,来到了深圳。2019年12月-2月份,在上海龙美术馆收获了三十多万的观众;而如今作为一场免费开放的展览,也在深圳经历了因爆满而增加预约名额、半个月接待量超过5.5万人次的情况,并且正式延期到2024年2月25日。
刻板印象里对于谈论生命讳莫如深的我们,为何主动地放弃了洞若观火的“安全心态”,选择坠入盐田千春的叙事之中?它为何能够战胜其他选项,成为深圳美术馆新馆的开幕大展?开展两个月后,展览已经成形,舆论也累积了一定数量,很荣幸我们也获得了一次对话机会,聆听艺术家盐田千春以及落地承接方深圳木星美术馆的真实想法。
“颤动”是如何发生的
盐田千春,当代艺术家,“以空间为画布,以纤维为画笔,她构建了具有不可颠覆的具有开创性的艺术史案例”(引自木星美术馆)。彼时遭遇创作瓶颈的盐田千春,在观看了纤维艺术家玛格达莲娜·阿巴卡诺维奇(Magdalena Abakanowicz)的展览之后,产生了要去欧洲留学、进行艺术深造的念头。但命运总是如此顽皮,因为相似的名称,她最后师从行为艺术之母玛莉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ć)。因此,在盐田千春的作品中,有一种日式空寂、隐晦的阴翳之美,又有受玛莉娜影响的癫狂与自由。1993年后,她不再创作绘画作品,而是开始了自己的身体语言和装置艺术的探讨。她以红色、黑色的纱线作为创作方式,也以自己的身体、日常的物体作为创作对象,这些共同造就了她作品中蓬勃的生命力和磅礴的情感能量。
©德国伯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2023年11月7日至2024年2月25日,“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展览在深圳美术馆(新馆)二楼面向公众开放,总共4个展厅,涵盖了盐田千春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至今的创作历程,从早期的绘画作品,到占据一整个空间的大型装置,以及她在日本、澳大利亚和德国的图片档案和视频资料。这也是深圳美术馆自成立四十年以来,第一次大型国际艺术家个展。
木星美术馆的创始人、馆长吕红荣透露为了促成这次合作,她们在背后做了很大的努力:“我看到网上很多人说深圳真有钱,其实整个展览经费并不足。这个项目是在中日签订友好和平条约的背景下,重要的交流项目,因此获得了深圳政府给予的资金支持。我与盐田千春是好朋友,见证了她从一个籍籍无名发展到今天深受观众喜爱的艺术家,我希望她的个展,可以在我爱的城市最重要的美术馆展出,所以无论面临什么压力,我都在尽力促成。盐田千春也为了帮助我将展览落地,牺牲了很多她的需求。”
基于此前的经验,以及对盐田千春作品价值的判断,木星美术馆早就预测到了如此庞大的观众数量以及展览效果。所以为了完成运营维护、确保展览体验,团队采取了很多措施:“展览由于免费,观众可以看到网络预约平台,基本都是满员状态,相信这是深圳美术馆建馆以来第一次发生的现象,作品因为材料的自然的变形,是一种存在的状态发生,我们是可以接受的。未来木星美术馆也会再次举办盐田千春的展览,会呈现一些此前从未对外展出过的作品,此次意犹未尽的朋友,也可以继续关注。”
不特意为某个性别而创作
“盐田千春的作品其实是将观众融为一体的,形成整个作品的视觉,可以理解她在构建宏观宇宙,观众就是这个宇宙里的一部分”,正如吕红荣所说,在这场免费向全年龄段的公众开放的展览中,一不小心就会跌进盐田千春的时间虫洞里,窥见自身的某个时刻。
《静默无声》(In Silence)是一个大型空间装置作品,密密麻麻的黑线围堵着一架钢琴,似乎是某种烧焦状态的写实,又是关于生命不断燃烧直到殆尽的隐喻。由于它占据了一整面空间,又有某种震颤人心的神秘魅力,很多人都会在此留影。其中就有一位抱着婴孩、有些疲态的母亲。但在按下拍摄按钮那一刻,婴孩突然扭头看向钢琴,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一阵啼哭。
《静默无声》来源于一场具象的事件:9岁的盐田千春亲眼目睹了邻居家的火灾。这件事向她童年的溪水里投下了一枚石子,对于死亡的感受如涟漪般渐渐晕开,最终汇入自我表达的河流之中。几十年之后,地球上另一个陌生的地点,一个同样幼小的儿童透过她的创作又回到了那一天。新生与死亡,另一个客体的悲伤,这个“局部失控”填补了盐田千春生命叙事中留白的部分,形成了一种超越语言的互文。
很多创作者面对过往的作品会表现出严格的审视态度,或者不可避免地对当时的状态产生“陌生化”。但盐田千春身上的某一部分,却一直停留在作品背后的童年:“我总是有同样的感觉,什么都没有改变,就像时间停止了。”
The installation “In Silence” is based on a memory from my childhood, but I always have the same feeling looking at this artwork, nothing has changed, it is like time has stopped.
除了那声让展馆所有人刹时间被按下“暂停键”一般的啼哭,那位环抱婴孩的母亲形象似乎也被打散在展览的各处。
除了童年,这里也有很多关于母体、关于女性的痕迹。比如展览入口处,《在手中》(in the Hand)双手的铜雕,和手稿绘画中的手的速写,代表了母女血脉的联系;展厅5里、由水性蜡笔创作的《地下》(In the Earth)、《与大地母亲连接》(Connecting with Mother Earth),用大地和土壤探讨了人的生命起源,肉眼不可见的地下世界如同在母亲子宫里漂浮的人之雏形一样。1995年创作的《我作为物质的存在》(My Existence as a Physical Extension),又使用了脐带、灰和线作为表现材料,“出生时留下的物质痕迹是脐带,死后留下的物质痕迹是灰”。还有一些显性的元素,比如《时空的反射》(Reflection of Space and Time)里白色的女士连衣裙、《在沉睡中》(During Sleep,2002,此次未参展)中24位沉睡的女性。
但盐田千春并不认为自己是“为了书写女性而书写”,而是因为自己有作为女性的经验,而天然地把它们带到了作品中:
“当我住在日本的时候,我有身为女性、我很自卑的情绪,因为艺术界的每个人都是男性,比如学校的老师们、画廊老板们以及美术馆馆长。我为作为一个女人而感到难过。但这种心情随着我来到德国而改变了,因为我的教授是女性,学校的校长也是女性。相比之下,它感觉非常先进。我不觉得我必须为女人或这种性别创造艺术,我不想为一个性别创作艺术。我只是创造了一个对我来说很自然的东西。我将裙子作为创作对象,是因为我喜欢裙子的形状和动态。我也有使用‘鞋子’作为材料的作品,它们来自不同的人,不仅仅是女性。”
没有答案,也不存在误解
盐田千春的作品中,有很多存在于身边的、充满日常的物什,但伫立在作品面前,你根本无暇根据展开一段逻辑严密的联想,而是早就被情绪的浪潮凶猛地拍倒在地。
盐田千春的创作都极其个人,她没有预设要取悦某一种观众,而是将人类共识性的情绪作为武器。比如你会在展厅里看到一群由“窗户”筑成的城堡,远看密不透风、散发着一种陈腐木头的香气,到达弧形的尽头,又发现它是可以走进去的——不过从里面看出去,和世界依然隔着一层窗户。
作品《内与外》(Inside-Outside)就是想要呈现这种处在非内非外夹缝之间的感觉。这是盐田千春在德国生活时期的创作,流露着她在异国他乡悬浮的处境。
“当我搬到柏林的时候,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当他们翻新建筑时,他们会先拆除旧窗户,再把它们堆在街上或后院。当我看到它们的时候,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有多少人住在这些窗户旁边,从东往西看?关于东柏林和西柏林,已经解体30年了。我想,那么就用窗户来创作吧。窗户就像一堵墙,既然在外面,也在里面,又在两者之间。窗户有很多意义。”
对于观众而言,即便失于对这段个人历史的了解,也不会陷入难以理解的困惑。“窗户”是一种共同的生活印记,和盐田千春收集的其他旧物一样,衣服、鞋子、旅行箱、小玩具,它们本身就代表了一种由现在看过去的“来者不可追”,巨大的累加和堆叠又将这一意象无限放大。当“窗户”突破功能,走向“美术馆”,就变成了一种环境的象征。
“窗户在意义上一直都是重要的存在,这不仅仅是在疫情期间,对我来说,窗户是特别的。它就像第三层皮肤。我们有了第一件皮肤,我们的衣服是我们的第二层皮肤,我们周围的环境是第三层皮肤。”
《积聚-寻找去处》(Accumulation-Search For the Destation)孟纯熙(Sun-hi Mang)| 摄影
“人们可以自由地思考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当代艺术没有确切的答案,所以不存在误解。他们只能依托感受。这份好奇的心情是很重要的。”
*感谢艺术家盐田千春及深圳木星美术馆的创始人、馆长吕红荣拨冗受访,亦为本文做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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