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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评丨“寓”言的荒诞嫁接——评重庆市话剧院小话剧《秃头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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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30
重庆人根子里蕴藉有幽默细胞,善于从重复日常生活中解剖开戏谑乐趣,尤其是重庆方言综合夸张动作,油然一种自然无拘束的笑意,倘若打碎其中的事实逻辑,解放出巴人放浪形骸的天性,则不可不以“荒诞”聊表“敬意”与“醉意”了。
谈及“荒诞”,愚人可语。重庆市话剧院创作团队大胆改编尤涅斯库的戏剧经典《秃头歌女》,在重庆话剧院十楼剧场,将法国作家的英式“反戏剧”,移植到了以重庆本土文化为基础的小话剧上。通过刘姐买杂货,柳教授与柳太太对话,刘姐与杂货铺老板娘争吵,马泽轩与张淑仪相认,四人对话等生活化却反逻辑的事件,以及无序混乱的钟表报时,夸张变形的肢体动作,癫狂扭曲的语言信息,铺陈开一场发生于重庆弹子石街道公寓内的荒唐闹剧,令人看后颇觉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但正是在这雾水中,能照射出重庆《秃头歌女》在地化改编的创新探索与荒诞实验。
01
方言游戏的语用杂烩
在《秃头歌女》原本中,尤涅斯库对英语语言有着自反性的颠倒与异化,是一种对词与物、语法与语序、语调与语态的玩味与解构,是建筑在英语语系逻辑层次上的反逻辑与“异位移植”。而对于重庆本土改编团队而言,如何将英语原作中在表意信息外的语言能指本身,进行文化转译与语言嫁接,成为一大挑战。
尤涅斯库作为法国人,学习英语煞费苦心,1948年,他通过《学英语不费劲》这本教材来学习英语,但他惊讶地发现许多简单的句子,传递出一种真实且被人遗忘,真理却从不被怀疑的日常事实,比如一个星期有七天,天花板在地板之上。滑稽的反复抄写与背诵,让他对这门语言有了更深入的思考,课本语言扯开了一条“异托邦”的裂缝,通向日常语言沟通阻滞的侧面。于是两对夫妇在胡言乱语里摸索出逻辑自洽,在“牛头不对马嘴”的语词滥用中,撕开了语言先行知识体系与常规认知原则的遮羞布。这样具有典型语言特色的话剧,有着鲜明的区域个性与文化基因,对于本土化改编绝非易事。
不过,英式的胡言乱语,如何变成方言的愚人寓言呢?在重话《秃头歌女》中,不同的人物操着各自的方言俚语,柳教授一本正经说普通话,柳太太大大咧咧操着河南话,刘姐与杂货铺老板娘说的热辣重庆话,张淑仪侃着安徽调调,马泽轩则用山东话。各地方言被裹挟在语言泛滥的狭小公寓里,不同方言之间的沟通本身就有文化壁垒,并且夸张诙谐的方言声调,纠缠着趣味变形的方言词汇,天然具有幽默的要素,再综合几个演员夸张调侃。比如,重庆话以及重庆调的普通话与河南话争吵骂战,柳太太对刘姐不满,柳教授重复着夫人的河南话尾音,方言成为宣示主权的武器。马泽轩在与张淑仪互诉前缘,两人的口语从山东话与安徽话的对立,在二人耳鬓厮磨逐渐熟悉,互换了各自的方言,带来熟悉却陌生的语调笑料。
方言作为一种自然属性的社会大众用语,其本身蕴含了高度抽象的信息不对等,在信息传播者与观众之间形成隔膜,模糊的方言俚语产生误读与混淆,似乎通过方言描绘了一种社会通俗文化给予角色的刻板印象,而这一印象本身就充满滑稽。如同一种语言的游戏一般,在极端的排列组合与无逻辑应用中,达成一种和解。
02
重庆时空特色的在地改编
《秃头歌女》自1950年在巴黎首演以来,广为流传,改编成多种语言,却始终没有英文原版具有语言荒诞的韵味。将英语话剧转换为中文语境,直接的转译是行不通的,重庆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气韵,重庆话剧院的创作团队是在吃透原著基础上,将重庆风土人情与民风民俗融入到了台词对白中。
比如原著一开始的典型英国式史密斯夫妇对话,史密斯太太评价晚餐猪油炸土豆、英国沙拉,在柳太太那则转变成一系列重庆特色的食物,尤其是璧山鱼,与英式炸鱼形成呼应。重庆人热辣耿直的性格特征也融入在刘姐与杂货铺老板娘两人的拌嘴里,杂货铺老板娘作为公寓叙事空间之外的角色,与舞台下的观众一样,作为看客在杂货铺里摇着扇子,并表示要看一出“秃头歌女”的戏剧,下场后坐到观众席上,用戏谑的语言“秃头,还可以唱歌嗦”成为“元戏剧”外结构的一种调侃,解构了“秃头歌女”标题本身的随意性与无逻辑——实际上秃头歌女这一标题本身就是扮演消防队长的演员在念台词“金发女郎”时,不小心误读成了“秃头歌女”,不按常规出牌的尤涅斯库旋即将“秃头歌女”作为了标题。这本身就是一种荒诞的趣味,而杂货店老板的观看荒诞剧,也引申为生活逻辑上的一重荒诞视野,荒诞的日常对话看上去顺畅交互,实际上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更多的是一种冗余的词汇徒劳,形成“语言的悲剧”。
重庆的大后方气质,是不同于上海与北平的,山城重庆有着跌宕起伏的风云,也有潜伏在波诡云谲之下的市井情趣,作为山城弹子石的公寓,生活着来自天南地北的迁徙者,他们在这寄居,却能让重庆人刘姐给自己做女佣。重庆世俗生活戏剧传统悠久,两张贴了旧报纸的可移动屏风板,旧沙发与木桌,柳教授身穿睡衣,看着老报纸,原作中的英国特性,在此处转换为更有中国文化传统与重庆个性的时空环境。搭配着耳熟能详的风情音乐《太太是人家的好》《夜来香》《玫瑰玫瑰我爱你》,让人穿越回那个年代的同时,也为荒诞的日常男女之情,营造了一种纸醉金迷的靡靡氛围,柳教授与刘姐有关系,却又是妻管严,马先生夫妇互相装作不认识彼此,刘姐认为自己是侦探,想要挖掘隐秘的真相,在众人处于荒诞场域里,不得不思索身处于公寓中人物的精神状态,回溯一种当代人身处“反戏剧”生活中的存在主义危机。
03
夸张变形的荒诞形式
在尤涅斯库的反戏剧荒诞形塑中,语言的荒诞属性大于一切外在的形式设计,其中的人物都如同语言机器一般,刻板、单调、呆滞的无序对话,在反逻辑中达到日常生活的讽刺性。市民阶层在公寓生活中的无尽苦闷,工业时代社会飞速发展的冷漠与效率化,使得语言已经无法成为一种宣泄情感的工具,语言的荒诞是《秃头歌女》的第一性,是其奠定了荒诞派戏剧的语言基础,是一种基于话剧形式的语言类反戏剧。若要完整继承《秃头歌女》的精神气质,则不能避开其语言对白设计的巧妙与精深,无论是谈话的非同一性沟通,独白的前后矛盾与自说自话,最终语言的破碎与崩塌,沦为音节与字符,这都标志着《秃头歌女》是玩味语言的荒诞反戏剧。
重庆市话剧院的创作团队试图为“荒诞”增添更多元的设计,首先体现在人物形象上。原著几乎没有对人物的外貌描写,只说是有英国性,无论是现在流行的英国版本或法国版本舞台剧,人物都是穿着朴素,在简易的家庭布景中展开对话,在重庆改编里,人物造型上不仅突出了旗袍与睡袍,也加入了独具中国民间气息或民族大众风俗的——东北大花布改良的西装与旗袍,花花绿绿的鲜亮色彩放置在暗淡萧条的公寓中,带来了视觉反差的惊喜,与人物的身份形成鲜明对比的同时,也用直观的喜剧色彩营造了荒诞感受。
总而言之,重庆市话剧院的小话剧《秃头歌女》不乏是一部积极探索的改编之作,为《秃头歌女》的荒诞性增添上重庆注脚,同时面对经典的戏剧文本,创作者在大众化与学理化的在地化嫁接里,需要思忖的不仅是喜闻乐见的表现形式,还要尽可能试着将戏剧理念与戏剧美学,以生动形象的方式传递给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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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程潇(西南大学文学院)
责编:张丽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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