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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光雕刻——无疆界的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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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8
管怀宾:牧光雕刻——无疆界的游目
“一切文化首先主要是一种对时间的特别经验,倘若时间的经验不变,那么,新的文化也就不可能出现。因此,一场真的革命,其原初的任务,也绝不仅仅是改变世界,而首先是改变时间。”
——吉奥乔·阿甘本[意]
2022牧光-敦煌/“牧光公共空间艺术创作计划”海报
郑靖“牧光公共空间艺术创作计划”
以《牧光雕刻-无疆界的游目》来言说郑靖2022年夏季在敦煌所展开的“牧光计划”, 是因为这个计划”从本质上体现了一次有关时间与地点的游牧行动。
一方面,在这个以场所、地点、空间为叠进展开的“牧光”四部曲中,牧光与游目同步启程,显示出对于空间的穿梭与时间的游目。它穿越时间的隧道,激活着地缘文化与历史的基因碎片,铸刻着一座座视觉与心灵的纪念碑。
另一方面,这个短暂的艺术行动,并没有先期缜密的逻辑推演和技术操练。与偶发性艺术的偶然、即兴相比,我将郑靖的“牧光计划”看作一次蓄谋已久的即兴遭遇,这里的即兴遭遇的不只是进入一个崭新的场所界域,也包括走出过往的作品经验、创作理念与庸常的公共艺术概念以及技术流程的藩篱。并藉此动因过程让思想的缰绳自由放任,以期遭遇那不期而至的种种困境与欢愉。
2022“牧光计划”--敦煌雅丹
作为一个长期活跃在艺术工程与科技以及公共艺术领域的艺术家,郑靖以另辟蹊径的方式启动他个人创作界面的“牧光计划”,无论对于他个人的创作经验,还是公共艺术的定义与广延的可能性,它牵引出很多值得深耕和隐秘性话题。尤其重要的是,他所导入的社会学视角,将历史时空与当下瞬间结缘际会所引发的当代性思考。这种针对场所即兴虚拟的延展和情境营造,却没有在工程构造上折腾更多的资源,而以四两拨千斤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方式,回荡在空间与心灵交集的深处,它极大的延展了时间与空间在特定场域与过程中的意义。
2022“牧光计划”-敦煌雅丹
游牧意志与观念诗学
游牧谐音着游目,兰亭序有“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游目言指了纵目环览、放眼远眺 ,是面对自然与世事的取观姿态;一种动态的环视与瞻望。“牧光计划”从一开始便放弃过往的公共艺术与多媒体展演的经验,而试图从地点出发,感受时间流逝的肌理,以回应景观世界的恒常与瞬息的生机,重塑岁月文明积淀的地标。用郑靖的话来说,希望“一路走一路做,没打算有观众,…有感觉的地方就及时回馈于行动。”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寻找遭遇”。这种带有游牧迁徙般的创作愿望,可以说是对激浪派艺术家约翰·凯奇所主张“在艺术与生活裂缝中的行动”的一种跨时空回应。郑靖和他的“牧光”团队以即兴流动方式,以光作为主体媒介,将技术与手段作为一种隐性的存在,光影既是艺术家主体辩析的心灵镜像,也是思想外延、观念对话的途径。它以某种启幕的方式直抵四个不同形质的“时间上的地点”。“牧光计划”尽管有着反理性、非常规的取向,但它不同于现代主义对于随意与即兴的追求,而将时间切入到空间无形的逻辑之中,并蕴含着更多的动态与思辨。在这里,时间的动词与创作构想的种种思虑交映成像,它极大地拓展了以敦煌为轴心区域现场的感性因素,其行动的内驱与时空跨度,应合着中国文化中借由游目、骋怀世界的姿态。
2022“牧光计划”-敦煌玉门关
“牧光计划”,放弃叙事与编排,不再纠结于媒介形式和技术手段在工程意义上的排演;放弃个体的时间经验与空间概念,也规避了艺术原创性向符号化的蜕变,而直面那“地点上的时间”。它期待的是一期一会的时点和特殊场域中的观念转呈,将行动任处在心物之间,这种有意的“不确定性”无疑构成这次“牧光计划”的观念内核。从雅丹风蚀千年的超现实地质地貌到戈壁环抱的西汉河仓城遗址;从千古传诵、充满义情佳话的古玉门关遗址到敦煌艺术源头绵延的鸣沙山。在某种即兴紧张的关系中,光的烁耀与点灭间让寂默于沉昏夜色中的空间,鸣响出视觉的回声;它们或顺时逆溯、横断铺陈;或触划拓扑、扫描显影,时间将过往交织当下并展现出涌动的生机。在这里,支离的时间与历史的风土碎片同时被感召,光与影像如同复调音乐的交错,它们既是即时的媒介表现,同时也体现着对空间状态与情境的挑战和某种时间性的激发,并成为观念表达的新介质。诚如高世名与郑靖对谈中所提到的“它非常像是一种‘题壁’,题壁就是对世界的点化,点化一下,使这个地方拔地而起,成为一个圣迹。”这是一个美妙的点评。的确,“牧光计划”让我们体验到某种“坐看云起时”的妙悟时刻;也让我们游曳在自由的时间向度与错综交叉的时空想象之中。
2022“牧光计划”-敦煌鸣沙山
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过程艺术“对于时间不加过多的主观处理”相比较,“牧光计划”有意消解过多的编排,而让行动的意义渗透在过程与媒介之中,使得客体对象的审视变得模糊,并成为某种时间距离上的存在,文本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交融,并油然生启一个个断续关联的情境。由于光媒介的非物质性,使得它更具渗透性与穿梭力,其极致的观念与洗练的语言间,激荡着无尽的想象,时间与空间的无常感成为其观念的载体而被揭示。这让我想起了那句对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评价,“一石激起千层浪,两指弹出万般音”的情韵,一方面,“牧光计划”充满禅意的极简方式,让已知世界与未知领域得以交汇,将过往、现在、将来的时空并量并置,万古永恒与瞬间即刻平行重叠,历史风土与文化景观的肌理获得新的触摸和认知。另一方面“牧光计划”其观念手段与媒介方式的不确定性,使得公共艺术的学科界限得以消除,新的观念在一个非缜密的逻辑意义上得以生成,并与形式语言在崭新的境遇中交感互动。
2022“牧光计划”-敦煌雅丹
牧光四部曲与时间的铭刻
时间的感知是我们认知世界不可或缺的前提,它与其他的感官直觉共同构成我们对世界的认知体验。时间的铭刻与我们身体的时间感受是相连的。牧光四部曲的时间轴线互为渗透、交织,某种意义上来看,也是一场带有形而上意味的时间游牧。从洪荒的万物之状到混沌的空间景象以及生意盎然的历史文韵,这一切既是古老景观的物理性状,也是应证文明的时空存在,那些具有不同时间值的空间物象与文明流变的线索交叉其中。当然,直观所视的景象与叙事性并没有构成“牧光计划”的第一动因。首先,郑靖拒绝了那种取悦视觉的灯光秀表演,希望光媒介以不同的样态和时速与空间际会,并在展演与空间物象间建构了一种新的依存和实验关系,在寂寥的记忆转呈中抵达深度时间的际遇。
2022“牧光计划”-敦煌/牧光动线
当车载陨石流逝的影像划过雅丹城的地质构造;当无人机携带的聚光灯临空飞渡河仓城遗址、光作为画笔勾写城廓的瞬刻;当诗篇以光的书写方式交织音乐不断叠现于玉门关的城池残壁;当沙尘与影像在鸣沙山浮现出海市蜃楼般光影时,封尘久远的时间胶囊得以打开,“万古”云卷云舒的浩渺开始醒觉。光影的叠现,或聚焦、弥散;或倾泻、略过,既没有特写的焦点,也无序列上的轻重,它在消逝与期待、碎片与生机中仿佛打开沉睡的时间仓门,这里时空叠置,物象的主体与细节都在一种明晰与消解交替的过程中得以苏解,并形成一个欲语还休的总体情境。光形塑着空间也激活着时间,并勾联起当下的时刻。不同的时间肌理和异质经验在其过程中获得体验,这或许正是郑靖所赋予公共艺术一种新的内涵,也是有关时间概念和空间认知的新途径。这项在空间中挖掘时间的行动,铭刻着时间纪念的种种细节与历史温度,也让观者在历史与空间维度中获得当下时间的感知。一方面,在这一个个时空并存的寂廖中,时间与空间平行挤压、默契交汇,其运动过程的持续性、循环性得到多向的延展。过往的时间被追溯,新的空间界面应运而生;时间的维度被激活,认知与经验再度重构。另一方面,在这个不拘陈法、化景为相的机妙时刻,所有的空间与时间的概念获得崭新的阅读,艺术家对于消逝时光的隐秘感怀与当下时刻相遇的心率得以交融分享。
2022“牧光计划”-敦煌雅丹/车载陨石
2022“牧光计划”-敦煌河仓城/临空飞渡河仓城遗址
2022“牧光计划”-敦煌河仓城/光绘河仓城
2022“牧光计划”-敦煌玉门关/诗篇玉门关
2022“牧光计划”-敦煌鸣沙山/海市蜃楼鸣沙山
虽然“牧光计划”与叙事无关,但它藉由光媒介变幻与运动,进行有效的蒙太奇切换,运用升格、定格、降格的视觉特效,向人们展现出不同的时间截面,并意会到有关历史时间与物象本源的追问,成为时光转轴上的一部可以翻阅的文本。观者在这种临场即瞬的“不确定性”中,激发出多种潜能与想象,并获得一种意气上的默契,也由此铭刻时间的真意并体验时间雕刻的内涵。事实上,当光影划破隐匿的场所与物象,点亮夜色笼罩的迷幻,也由此延展到一个更为广阔的混沌世界。郑靖敏感地触觉到这些不同空间中正在位移、变迁的时间要素,借由光媒介与场域的交互,向形将消逝的景观与混沌的世界发问,当然也暗含着对当下和自我的发问。时间既成为感官体验的必由之路,也刻录着平行时空与历史碎片中的种种格物过程。这种动态散点的观物取象方式,在本质上也呼应着中国人的林泉世界和时空认知。时间的铭刻不只是对历史情境与时间的凭吊,它唤醒我们再度丈量时间与空间的经纬,穿越那超现实的景观世界;纪念碑的意义并非去凝结时间不可逆的过程,它强调着艺术与社会的平行关系,让你缓行或重访经验世界之外某个特定场域下的艺术创造,观念的时间铭刻在我们的心灵深处。
2022“牧光计划”-敦煌/牧光行动
特定场域与游牧即兴
场所作为建筑、公共艺术相关的术语,既包含着地点的形式内容,又体现着时间情境下的状态。有关场所的讨论,在今天很多的公共艺术论坛中,被无休止的切割、分离,然而并没有准确地抵达其实质和范畴。作为当代艺术包括公共艺术所不可绕行的命题,场所的重要性无疑在于它的内包与外延。实际上,有关场所以及作品生成场域的追问和探讨,一直贯穿在现代主义以来,几乎所有的历史阶段,也成为20世纪几代艺术家为之辩争和实践的发生地。“特定场域”的提起与上述的脉络相关,也是场所与现场的广延概念,它不仅仅言指地理界域与物理空间。作为艺术的发生地或者作品存在的现场,它超越了一般艺术作品生成既有的框架,交织着更多的社会历史与地缘政治以及文化基因的深层关系,体现了作品在某种特定空间情境下的延展。郑靖的“牧光计划”应该说是一次有关“特定场域”即兴的艺术行动,它促使场所的中间地带向中心现场位移,也趋进了某种物的暗示和观者的联想程度,包括观者的分担意识与某种共犯的参与关系。某种意义上,这是对现代主义以来其美学机制的反判,同时也是针对作品范式与现行公共艺术要义的一次出走和批评性的立场建构。
2022“牧光计划”-敦煌/陨石
2022“牧光计划”-敦煌雅丹/展演现场
我们知道,“特定场域”下的偶发性艺术行动的介入,借由物与身体、物与空间的重新构架,极大地异化了空间与环境的感性因素,并从庸常的认知与依存的状态中脱颖而出。郑靖的这次“牧光计划”对于特定场域不断趋近超验的过程,具象的时间与抽象世界构成神秘的重影,它包含着心性与心象的建构以及作品与“特定场域”的共生关系,希望藉此为公共艺术注入新的观念血液并开拓多媒体展演新的可能。“牧光计划”就技术构架而言,地点与场所既为前提,又非同今天虚拟现实中的空间构造。一方面,物质与非物质同在同构,尤其是它在与特定场域、他者不断际会碰撞中偶发生成的意识和想象。另一方面,其观念诉求与技术呈现充分显现了它的跨媒介和跨领域特性,这场行动既非一般概念上的公共艺术与多媒体展演定义,亦非物理性地占领这个场所,它启示性地揭示着公共领域中的存在与相遇,并牵引出与作品存在对峙的主客关系等诸多碎片式当代艺术的问题,并将“特定场域”的内涵再度交互到今天的公共視域。
2022“牧光计划”-敦煌河仓城/展演现场
如果说,极简艺术与过程艺术在对象与主体的关系上肯定了某种“戏剧性”的意义,体现着一种时间介入的过程与相遇状况。那么“牧光计划”则体现了与过程艺术在物质对象与主体关系之间的“戏剧性”以及“由物质到主体概念的转化”上微妙的一致性;同时借由某种“不确定性”与即兴行动的进行时状态,充分发掘场所的特质和差异性,并在作品展开的过程中转化为一种不可拟化的间离效应,并构建起一个“间异”的情境场域。这一点与蔡国强在他的烟火计划中,将瞬间的视觉景观带到一种时间的段落,有着某种异曲同工的方向性。其余韵远远超出早期偶发性艺术、过程艺术的期许,在这里“气”与“意”的随兴融合,观念意趣随之绵延。
2022“牧光计划”-敦煌河玉门关/展演现场
“牧光计划”与其说是一次别开生面的公共艺术展演,将我们带入某种临界的时空体验状态,但更重要的是它以敏锐的感受力触发着很多值得思考探讨的问题。包括公共领域与特定场所、现场;个体认知与社会空间;批评的价值判断和公众期许;艺术工程与个体即兴创造以及空间存在与时间再构等重要的命题。无论从社会学语境、当代艺术观念还是跨文化视角来看,“牧光计划”都彰显出它极具批评视角的叩问和实践界面的启示性,也为新公共艺术的观念诉求和机制建构提供了崭新的姿态。
2022“牧光计划”-敦煌鸣沙山/展演现场
管怀宾于杭州度园
期待2023牧光计划!
据悉将于暑期选择海域空间呈现
来 源 丨《艺术当代》2023年1月刊
编 辑 丨陈 思
责 编 丨邱莉丽 寇树德
审 核 丨徐 元 方 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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