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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为艺术机构的“年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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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25
受访:王玉婷
采访及编辑:陈雪莲
两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如何在短短四年间带领十余人的“95后”团队,主理两个艺术空间,完成两届艺术季,并主办十余档大展?
在与成都AC艺文立方主理人之一王玉婷展开对话前,以上是我们所读取到的外界对于这支年轻队伍的最大疑问。
而这一疑问背后,指向的也许是,作为被艺术行业普遍视为新生代的90后从业者们,在代际标签带来的光环与误解背后,他们的具体故事却鲜少被真正看见和讲述,例如何以在看似成熟的业态中突围,何以在旧的秩序中书写新的叙事,何以自我造血,又何以在一片混沌之海中寻找自我的、主体的阵营……以及,当年轻人在掌握了资源之后,他们是否能做到不因父辈之名,不遭遇既往经验的末路,不在未来中走向暮气沉沉?这些看上去充满了诱惑乃至歧途的选项,都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着对年轻一代的剿杀与围猎。
但与王玉婷的两次聊天,似乎为我们提供了某种程度上的修正性体验,或者说,与她的对话,让我们充分感受到何为新的“年轻感”。在对话中,她向我们毫无保留地分享了通过艺文立方这个年轻艺术机构所接触、观察以及推动着的年轻群体们,从观众到艺术家,从成都气质到城市生活,从艺术如何走向年轻人,到如何进入生活同时不消弭于具体的生活……这些话题,都在王玉婷的述说中得到解答,并变得立体。
与此同时,我们的谈话也从那些最基本的细节切入,例如艺文立方及其主导下两个艺术空间的工作模式,两位主理人的角色分配,以及策划、实施展览的理念与态度。正如目前已开馆的两个空间都大胆隐蔽选址在公园内部,也正如过去三年当许多艺术机构纷纷匍匐之时选择逆势连开两馆,艺文立方的路线和决策无疑在关键时刻展露出“大胆”与“勇气”,但与此同时,能在喑哑大背景中联合起青年艺术家力量、以一连串动作造出热闹声势,也显露出机构主导者的沉静与智慧——年轻是这家艺术机构的标签之一,但并非全部。
作为四川最早一批当代艺术藏家的后代,王玉婷和刘蓉雪自小受到家族影响,参加拍卖会,看艺术展,收藏艺术品,对当代艺术喜欢和了解。因而她们对艺术项目考量的指标之一就是自己喜欢与否,金融专业毕业的王玉婷说,机构运营项目的另一个指标是“投入和产出比”。
以下是王玉婷与打边炉的对话整理,文章发表前经过受访人审校。
王玉婷(左)和刘蓉雪
如何主动走进美术馆
ARTDBL:艺文立方如何思考自己和社会需求的关系?
王玉婷:运营一个艺术空间时,你不只是一个藏家的身份,还需要有公共性,要思考如何引导公众艺术品位的进化和演变,同时,我们希望通过展览艺术作品潜移默化地对公众的思想意识产生影响,这也是大众美育的一个重要环节。
在成都,艺术生态看起来非常好,但其实大众与艺术还有距离,很多人不会主动走进美术馆。我们想通过多样的呈现方式来促进艺术和大众之间的联系,让公众对艺术产生兴趣,参与美术馆的活动,得到公众支持,也能保证艺术机构长期存在的可能性。
我们想要大众走近艺术,这无非要求艺术有趣、好看,好奇点打到大众心理点上。“去地摊”公共艺术项目跟时下发生的文化社会现象——成都人摆地摊相呼应。展览中,我们给40多个摊位都准备了几把椅子和一个桌子,让观众坐下来跟艺术家交流。有一个非常火的摊位叫《摆烂》,艺术家躺在地上的气垫上,盖上被子,被子上放满生菜,“现在摆烂,然后躺赢”——这是反思如今年轻人的“躺平”状态。考虑到“去地摊”作为公共艺术项目要面向公众以及审查因素,我们没有做很先锋前卫的行为艺术,而是注重观众的参与体验性。
王孟楠《摆烂》
ARTDBL:作为一个致力于与年轻人发生互动的艺术机构主理人,你所观察到的年轻艺术家和观众有什么特点?
王玉婷:年轻艺术家通过更实验的方式,通过沉浸式的观赏环境等不同呈现方式,更快速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成都的年轻人追求生活品质,喜欢时尚、潮流、户外等等,每一个人背后的生活方式塑造了他的独特气质。不像以前的父母喜欢完全投入到自己孩子身上,年轻父母注重自我,对时尚和潮流的敏锐度和消费力很高,或者更能够贴近自己身份气质的东西。艺术家从自身经历出发去创作的艺术,往往更容易跟他们产生共鸣或引发思考。
例如,热爱潮流的年轻藏家或者客户喜欢IP艺术家或设计师。一些从事金融行业的年轻人,可能会偏爱在传统中找寻创新的艺术家, 像艺术家叶紫,借助于现代仪器才可以看到的医学影像进入工笔画的视域,绢本的轻盈透明和艺术家的细笔渲染对表现X光照射下的身体结构和明暗过渡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还有人喜欢实验性艺术,他们走进这个场域,更看重作品背后的力量,更在意感受作品想要表达的冲击力。正如当我在四川美术学院看到马俊关于留守儿童心理创伤的展览,他把作品放在了一个木头建造的黑盒子里,即便我走出来,一个小时后,还能感受到作品带给我的压抑感,后来我们选择展出他的这件作品。
ARTDBL:从自身经历出发,你如何描述和理解成都的文化气质和青年特质?
王玉婷:成都一直都比较包容和开放,大家能接受不同的文化和声音,不同的生活方式相互碰撞,产生参差百态,比较独特的文化沃土,在这种比较多元的环境之下,成都在艺术、文化、时尚方面的活力越来越强。
成都有一点“小上海”的感觉,这都是年轻人带动起来的,年轻人现在工作节奏很快,面临的竞争也非常大,并没有游客感受到的悠闲平淡,搓麻将,下茶馆。但跟北上广不同的是,人们比较向往新鲜事物,美和生活方式,在很忙的情况下,也不会沦为工作的机器,这对于文化艺术行业是一个很好的出口。我们在成都做艺术空间时,有那么一大部分观众非常有粘性,敏锐度蛮高,愿意参与其中。
夜晚的AC CUBE
尝试不同维度和线索
ARTDBL:成都的地理与文化特点,是否给你们做在地艺术项目带来机遇和危机?
王玉婷:机遇的话,在不够成熟的大环境里,在没有太多经验和雄厚资金的情况下,给了我们机构一个缓冲和适应的过渡期,让我们可以慢慢找到自己的定位,慢慢去实现良性循环发展。同时由于距离近,我们会经常去拜访一些艺术村,跟周边的艺术家朋友聊天,做展览,我们也能第一时间辐射到云贵川渝的艺术家,累积相应的艺术资源,让我们从本土出发,更了解艺术家的在地性,方便推进这片土地上的艺术家的创作理念与动机。例如,我们合作的设计师是藏族人。藏族设计师做事情更加纯粹,人情世故更为单纯,更脚踏实地去做项目,我们也更喜欢跟他们合作。
危机就是相比老牌一线城市,这边的艺术家资源,美术馆和国际画廊的数量和质量都远远不足,我们面临着如何去吸引全国一线和国际化展览和艺术机构进来,或者与更大品牌合作等问题。
ARTDBL:目前艺文立方所呈现的项目,面向看上去比较多元,通过这些工作希望构建出怎样的线索?
王玉婷:我们长短期发展的线索,都是从摸索开始的。或许你看我们现在尝试的艺术项目,像是从ABCD几个单点去发展,比如推出“去地摊”、“地方次元”、“AC艺术季”和“AC青年艺术推广计划”,我们尽可能给到艺术家更大的发挥空间,坚持学术专业内容,也可以尝试更多实验性的东西。而我们的项目也可以发生在不同的场景下,在尊重内容本身的情况下,它可以放在任何地方跟大众产生关联。
我们试图尝试不同维度和线索,未来这些线索都可以合并起来,形成一个闭环,也就是说,我们在打不同的样板,最后它们会变成一条线上的东西。
其实也是一个节点、一个节点推着我们走。刚开始运营AC CUBE这个小空间时,做过两三期展览,也在尝试找方向,最后我们选择了用AC青年艺术推广计划,去筛选有潜力的青年艺术家,最后也得到市场和商业的认可。后来因为老馆确实空间比较小,有点支撑不了我们去做一些事情,就有了新馆,我们在想到底走哪条线,最后选了“地方次元”,走学术展的路线。
未来,我们计划做一个实验空间5A LABO,这是在跟有经验的策展人聊完后有的想法,我们两个馆都在公园里,比较偏僻,周围没有太完善的商业服务,观众到了这个地方,可能看完展览离开了。怎样让这群人留下来?怎样让他们更深刻了解艺术?我们为更多对艺术感兴趣的人,提供一个交流平台,也是打造一个圈层文化。
不是迎合,而是培育
ARTDBL:做艺文立方这个机构,遇到的困境是什么?
王玉婷:跟所有的民营艺术机构一样,作为机构的创始人,面临着房租,员工开销等投入,先不说盈利,如何做到收支平衡,形成良性循环,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挑战。我们是因为喜欢才做艺术机构的,而想要坚持做喜欢的内容,做学术的展览,同时实现艺术和商业的平衡,是一个漫长也蛮难的过程。
为保证展览的品质,我们不会盲目地去接商业客户。我们会选择和筛选商业项目的甲方,如果甲方尊重和理解艺术,面对艺术家以及机构足够开放和宽容,我们会去做这些项目。
ARTDBL:你们如何思考艺术跟大众的连接,又怎么理解大众和商业的关系?
王玉婷:大众和艺术的关系其实是相辅相成的。我们希望通过展览活动,加深大众对艺术的了解,触动他们。我们不是迎合大众,而是培育他们,进行美育,只有这样,艺术跟大众才可能找到平衡,跟我们合作的品牌企业进行持续的艺术赋能,艺术和商业才可能得到良性的持续发展。
具体来说,我们采用更易于被大众喜欢的呈现方式,其次是寻求跟观众产生共鸣。
“地方次元”首期展览《还好吗?》是刘广云对自己的回望和对底层人士的关注,其实也是探讨人的自信问题。刘广云的《本来》中,他漂白了各种象征物,包括棉被,衣物和旗帜,织物的色彩象征思想和意识,漂白的部分则是象征本真状态。他的作品强调地方性对城市化进程中同质化现象的反思和反抗。而《丢脸》探讨的是物质丰富,金钱至上和讯息爆炸的年代里,每个人每天面临的身份认同问题。很多观众来到刘广云的展览,在现场哭了,作品引发了他们对往事的回忆,感受到艺术品的力量,产生共鸣。
我们追求的其实不是国际化
ARTDBL:在你看来,艺文立方的特色是什么?
王玉婷:采取项目制的运作方式,是我们的特色。大部分机构可能在卖画,或跟个人打交道,但我们都是采用项目制,以展览项目、艺术项目的方式呈现。AC青年艺术计划本来是一场展览,但我们会持续性做五到十年,把它变成一个扶持青年艺术家的完整项目。同样,“地方次元”系列展览项目和“去地摊”公共艺术项目,我们也会长期坚持下去。
ARTDBL:对于疫情后的中国艺术市场和艺术界,你们有着怎样的观察和行动?
王玉婷:在全球化的时代,我们追求的其实不是国际化,而是建立具有自己文化特色的国际化。年轻艺术家对未来的艺术发展是一个很好的推动力量,他们看过国外的东西,也回归了文化自信,未来针对“地方次元”项目,我们也会邀请国外艺术家做他们理解的在地艺术,而非同质化地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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