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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情达意:儿童图画书文字设计的思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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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25
内容摘要
图画书可以提升儿童阅读能力,促进儿童审美发展。近年来,我国儿童图画书得到了长足发展,但针对其文字设计的研究与实践并不充分。本文围绕儿童特点与需求,从出版与设计实践出发,将图画书中的文字设计分为书名、图形文字、内文等类型,解读其作用之异同,并提出“传情达意”的设计主张,倡导每一类文字设计中,情感及审美感受与信息传递效率同样需要重视,并以引进版童书中的文字设计为例,对其定制性的设计解决方案进行分析。
关键词:儿童图画书、文字设计、定制设计、字体、文字与编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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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背景
17世纪,英国唯物主义哲学家约翰·洛克(John Locke,1632—1704)提出儿童是有独特需求和能力的人;18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让-雅克·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1712—1778)进一步倡导让儿童在适宜的游戏和探索活动中成长。在他们的影响下,童年带着独特的纯真和幼稚的特性,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与成年区别开来。[1]
儿童图画书(绘本、Picture book,本文引用文献中的“绘本”,可以看作和“图画书”概念相同)正是伴随着“儿童”观念的产生和发展而诞生的书籍,虽然图画书并不是只有儿童才可以阅读,但却是为“儿童”这个独立于成人的群体而创造的。美国图书馆协会将儿童图画书定义为“旨在为儿童提供视觉的体验……依靠一系列图画和文字的互动来呈现完整的故事情节、主题和思想”的书籍。[2]可见图画书中的图文交织、互动是其重要特征。
英国女作家、画家毕翠克丝·波特(Beatrix Potter,1866—1943)的作品《比得兔的故事》(The Tale of Peter Rabbit,1902年)被认为是现代意义上的图画书发端,至今已有一百二十余年历史。中国内地现代意义上的原创图画书2002年才起步[3],过去十几年发展速度惊人,优秀的作品与创作者也越来越多[4]。原创(Original Titles)出版的周期长、风险大,而引进(Foreign Titles)图画书风险小、见效快,在目前市场销量和影响力上占绝对优势。
引进图画书出版是一个繁杂的工程,绝不是简单的重印。一方面,编辑和印务需要考虑如何符合在地的文字语言、文化习俗、法律政策与印制条件等;另一方面,设计师也需要深度参与。麦克·巴内特(Mac Barnett,1982—)起草的《图画书宣言》中第13点说:“好的设计有助于阅读。”[5]优秀的图画书有着较高的艺术设计水准,反映到平面设计方面就是文字、图形和色彩;但原著经过翻译后,书中文字与版式等都发生了改变,依照国内的受众阅读习惯与汉字编排要求,对引进版图画书做全新的文字设计尤为重要。总的来说,引进版图画书所面临的最大考验,就是如何在尊重在地情况的前提下,尽力地还原著作本身的风貌和内容。立足文字设计法则,达意兼顾传情方为上策。
所谓文字设计,就是按照一定的视觉规律,对文字的造型或组合方式进行有目的的合理化编排。在儿童图画书中,设计师有着更广阔的创作空间,不仅可以使用现有字体排版,更可以创造字体,或者以文字为元素,将其融入图画展开创意设计。本文将探讨儿童图画书中文字设计的作用与分类,分享在引进童书出版中的相关思考与设计实践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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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图画书文字设计的作用和分类
孩提时代不应过早过多地被灌输知识,情感的、感性的东西对于儿童才是最重要的。[6]图画书中的文字除了传递信息之外,更重要的还有传递情感和审美的功能。文字和图画都是图画书的主角,文字的设计如同主角的服化道,可以更好地放大和彰显美和不同情绪。为此,在英国格林纳威大奖的评审中,格式(字体、字形、间距等)适当与否被视为重要的遴选标准。[7]
阅读是个人从文本、语言或符号中获取信息、增进理解力、认识世界的重要途径。儿童阅读更是儿童这个特殊群体认识、探索世界的重要手段。国内外相关研究都指出文字的结构形态对传递信息的效果有明确的影响,在阅读的过程中一方面会产生不同的审美感受,另一方面也会影响阅读效率。[8]
儿童图画书文字设计种类丰富,起着不同的作用,笔者将其概括为“传情”和“达意”。传情:情感传达、氛围营造、审美熏陶,不同的文字设计能带来不同的情感与审美感受;达意:传递信息、表现内容、识字习字,好的设计能提升阅读准确度和效率。
2.儿童图画书文字设计的分类
对于图画书内容中的图文关系,有各种各样的比喻:夫妻、舞伴、合奏的乐器、相乘的数字……这些比喻形象地阐释了文字和图画两者同样重要,以及它们之间交融、互动的特征。由于两者关系紧密,在图画书的设计阶段,美术编辑、插画师和设计师须一起工作,共同考虑和确认图文的相互位置与穿插关系,这关系到整体的美感和文字的可读性。
识字量有限的儿童也能够感受到文字编排变化带来的不同视觉节奏,图画书中文字的自身造型和编排方式都可以“传情达意”。图画书的设计既要遵循一般书籍的设计规律,同时也具有自身针对儿童的特殊性,图画书中的文字设计也有着自身的特点。按照出版规范,文本信息有较多类别,笔者从自身的实践经验出发,按照设计特征将其大致分为四类,分别是:(1)书名;(2)图形文字;(3)内文;(4)其他(献辞寄语、广告内容、书籍信息)。其中前三类比较重要,以下分别阐述。
(1)书名及编排
佩里·诺德曼(Perry Nodelman,1942—)与梅维丝·雷默(Mavis Reimer,1954—)在《儿童文学的乐趣》(The Pleasures of Children's Literature,2008年)一书中说:“在开始阅读一本书之前,封面是影响读者期待的最重要的因素。”[9]通常封面上最重要的几个构成元素就是书名、图画和色彩。
为了更好地理解书名文字设计的重要性,可以把每本图画书类比成一个独有的“品牌”(Brand),那么书名就是品牌视觉识别中最核心的标志,封面就是这个品牌最好的推广海报。书名一方面作为文本,需要清晰准确地传递书籍的名称信息;另一方面更是作为“文字标志”(Logotype)呼应图画风格,彰显主题思想,与图画或遥相呼应,或水乳交融。
以下为四个示例:How to Catch a Star书名采用现有字库,和图画风格十分契合,辅以字号变化和错落组合,放置于画面左下方,起到视觉平衡的作用(图1);Malala's Magic Pencil书名为专门绘制,和图画交织融和(图2);MUSTACHE BABY书名具有图文双重属性,成为封面视觉和创意的核心组成(图3);LITTLE GREEN peas书名更是从视觉面积上成为图画最主要的部分。(图4)
图1.How to Catch a Star封面,2005年
图2.Malala's Magic Pencil封面,2017年
图3.MUSTACHE BABY封面,2003年
图4.LITTLE GREEN peas封面,2014年
相当一部分的国内出版机构和设计师在引进图书的时候没有深刻认识到,甚至没有意识到书名的完整功能,往往只注意其作为文本传递信息的“达意”属性,而忽略了“传情”功能。
除了封面,书名作为一本书的品牌标志,还可能出现在书脊、腰封、护封、勒口、扉页等位置,需要精心的设计,使其起到画龙点睛和全面展示书籍风貌、情趣和内容的作用。书名应该“传情”和“达意”并重,使两者基本平衡。
图画书内容中的文字图形化是常见的手法,这与儿童特点以及图画书的阅读方式有着密切关系。这部分文字设计拥有非常自由的创作空间,往往变成有趣的图像符号,甚至通过造型、肌理、色彩、立体感等手法,引起读者视觉以外的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等通感联想。儿童也会对这些图画文字非常感兴趣。
文字呈现图形化的情况比较多样:第一种是图画中表现的事物本身带有文字,比如信函、地图标注、店铺名等,作者直接绘制在画面上,这时候字形不需要太夸张变形,合理地表现相应的场景或故事即可。值得注意的是,当涉及虚构的店铺等机构的时候,作者往往会用品牌文字标志的思考方式为其设计符合故事情节和图画风格的图形文字。(图5)第二种是为了表达强烈的情绪和冲击力,把一些词句(常见为拟声词)绘制出夸张的造型(图6)乃至立体感。第三种是独立成为图画的一个元素,参与故事,甚至成为画面的主要部分。(图7)
图5.THE SWAP内页,2013年
图6.It's NOT JUST a BLANKET!内页,2015年
图7.LITTLE GREEN peas内页,2014年
图形文字兼有图文两者的特性,在书中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位置,由插画师或设计师创作,起到丰富画面内容、放大故事情绪的作用。第一种图形文字“达意”“传情”并重;第二和第三种情况以“传情”为主,兼顾“达意”。
(3)内文及编排
图画书内文字量会比大多数书籍少,设计师有着更为自由的设计空间。当文字量很少时,设计师可用手绘或设计的方式来创作。当然,通常情况下,我们无须为图画书的内文单独设计字体,而是选择已有字体进行编排。但其可选用类型较为丰富,无须局限在为大量阅读而设计的“正文阅读”型的字体上,标题字体甚至创意字体都可以被采用。需要指出的是,这并不意味着内文字体的选择不需要考虑阅读。随着儿童长大,识字能力增强,绘本的阅读方式也逐渐由父母老师讲述转变为独立阅读。过分扭曲、花哨、夸张的字体降低了阅读效率,容易使儿童的眼睛感到疲劳。总的来说,内文字体结构需要布白均匀,笔形上需要粗细变化小,字重适中,无衬线或衬线弱,整体均衡舒展。在这样的要求下,字体的个性被大大降低,但并不代表没有。我们通常会认为无衬线字体相对简约、稚拙、工业化,衬线字体(宋体等)相对丰富、成熟、人文化,如果选用书写风格的字体,就会产生更多情感的变化。
通常设计师会挑选字体造型、气质较为匹配画风和故事的现有字体,将其放在图画主体周围位置或专门的空白页中,横向排列,字体色彩与背景拉开距离,仿佛是静静流淌的轻音乐,娓娓道来。(图8)在需要强调或趣味性处理的内容上,或选择适当夸张的字体;或进行放大、加粗、颠倒、扭曲等设计处理(图9);或在字号、色彩、倾斜度、排列轨迹上做一些处理,增强与画面的配合度和视觉感染力,仿佛跳跃的音符和律动的乐章。(图10)这样的处理承担了图画的功能,可以更明确地传递情绪,和图形文字第二种情况类似。内文也可能通过文字编排的手段组织成图形,这和图形文字第三种情况所起的作用类似。
图8.How to Catch a Star内页,2005年
图9.Who's Afraid of The Big Bad Book内页,2002年
图10.DOWN BY THE COOL OF THE POOL内页,2002年
内文在书中主要伴随着故事出现,通常都是采用现有的字库,也可由插画师或设计师自己创作,起到传递文本信息、呼应故事内容的作用;小部分情况下也会进行图形化处理。内文通常以“达意”为主,兼顾“传情”。
(4)其他及编排
①献辞寄语。献辞寄语是来自西方的出版习惯,虽然通常与故事及营销无关,但作为书籍的一部分,引进版中一般都会翻译保留。献辞寄语在书中常出现在扉页、版权页等位置,表达作者的感恩、缅怀、祝福的心情。常采用和内文风格一致的字体和编排方式,个别也有作者手写的,或与一些图画编排融合,其作用基本就是“达意”,部分情况兼有“传情”。
②广告内容。图画书作为商品,会有一定的广告内容,比如奖项、推荐语、推荐人信息等。考虑儿童阅读感受,其设计应放置在不干扰故事发展的地方,比如腰封上;如果封底和故事内容关联度不大(有些图画书的故事是包含封面和封底的),也可以放置,需要和原画面整体考虑。广告内容一般出现在腰封、护封、勒口、封面、封底等处,往往要求信息突出,起到宣传推广作用,以促进购买。广告内容基本都是采用现有的字库,通常以“达意”为主。
③书籍信息。图画书作为书籍,按照出版法规和销售习惯,书中有各类信息,比如出版信息、出版机构名称、上架建议、价格等,和故事内容没有必然联系。书籍信息在书中出现在封面、封底、版权页、扉页等位置,其编排大都中规中矩,字号不大但清晰可辨,起到说明书籍基本情况的作用。书籍信息采用现有的字库,其作用就是“达意”。儿童图画书文字设计的几个类别及其位置与作用的梳理见表1。
表1.儿童图画书文字设计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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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进版儿童绘本文字设计实践
笔者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平面设计、文字设计的实践、研究和策展,于2018年开始研究儿童阅读字体课题,并深度参与儿童图画书的出版与设计。优秀的外版图书引进出版时,传统的做法往往较多地关注图画、色彩和书籍装帧(纸张、工艺等)的还原效果,对书中文字设计的思考和重视不足,或基于成本用免费字体,或基于营销用粗壮字体,或基于个人审美用花哨夸张的字体。其原因与多方面相关,包括但不限于:大众审美素养有待提升、行业对设计的重视及费用投入不够、适合图画书的优秀中文字库不足、多数出版机构设计能力有限,以及现有政策的制约等。笔者基于自己过往的设计经验,亲身投入其中,在“传情达意”的设计思考下,采用定制性设计策略,力求尊重在地文化,还原原书风采。相关创作包括书名和图形文字(绘本中外文字体匹配)以及内文字体(儿童阅读汉字字体研究设计),分别入选了包括国家文旅部主办的第四届中国设计大展在内的专业展览。
1.书名及编排
图画书的书名类似品牌的文字标志,风格各异。大致工作流程和遇到的挑战也基本相同。首先,适配原版风格,设计中文书名的基本字形,如原书名不够美观或恰当,则优化设计;其次,对比原书封面,在两者视觉元素数量和内容不尽相同的情况下,整体编排尽量还原本来风貌,营造美感;再次,模拟原书的色彩、肌理等质感加以绘制;最后,根据中文书名风格,拓展设计作者名、内文歌谣等其他重要信息。
《面包国王》系列是日本著名设计师江口里佳给孩子创作的第一套图画书,秉承了她一贯的“令人开心”的创作理念。系列书籍共有三本,分别讲述了面包国王令人爆笑的经历。故事中有各种好吃好玩的场景,王国中建筑、交通工具乃至人物都是面包构成的,内容天马行空,充满想象力,符合0~6岁儿童的认知和审美趣味。三本书的尺度、造型、材质、图画都与吐司面包相似,造型独特、色彩柔和、画风温暖、设计考究。
由于图文作者江口里佳自身就是设计师和广告人,所以原日文书名的字形美观且有特点,和封面饱满、稚拙、亲和的插画和版式风格高度吻合。中文版抓住这些特点,从文字设计的角度分析并着手创作(图11):
a.融入较多的圆点、圆弧元素,吻合原书名特征、呼应插画和书籍造型中无处不在的弧度,令人联想到饱满蓬松的面包;
b.字面大小和外轮廓不做统一,大致统一笔画之间的布白,然后根据笔画的多寡和位置决定字面和外轮廓,与儿童书写的稚拙感有相似之处;
c.横画和竖画互不平行,起笔和收笔角度不尽相同,不同笔画之间以及笔画自身粗细也刻意变化(大致遵循汉字基本审美并略做夸张:多个横笔画上细下粗,多个竖笔画左细右粗,包围结构内细外粗等),营造自然、轻松、活泼之感;
d.对内部空间的笔画做一些减细和断笔的处理,使内空间更加透气,也增强识别性。
e.用同样手法拓展设计作者、译者信息,尽量保持封面上所有视觉元素风格统一;
f.设计好字形轮廓后,色彩、肌理也按照原作重新绘制;
g.基于出版规范,封面必须放置出版社标志名称和系列名称“面包国王”,多出来的这些元素会影响画面风貌,尽力放置在合适的位置,融入画面。
图11.《面包国王》(パンのおうさま,2020年)系列引进版与原版封面对比
(2)《打开这本书》
《打开这本书》是法国作者弗朗索瓦·哈诺泽(文)和格雷瓜尔·马比尔(图)合作的互动游戏书,适合3~6岁的孩子阅读。封面上魔法师尽力地撑开画面,是因为他遇到了即将被封印在书中的麻烦,急需阅读者的帮助,找到咒语并大声念出来,拯救魔法师。“魔法咒语”引导孩子一起参与阅读互动,在紧张又充满欢乐的氛围中体验书的魔力。
封面的英文选用了衬线体,但不同于常见工整端庄的样式,其字形略有扭曲歪斜,基线(Baseline)位置也上下波动,紧张而不失趣味,与夸张、窘迫、慌乱的人物和故事氛围不谋而合。从相同的字母造型完全一致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一套现有的电脑字库字体。根据横细竖粗和带衬线的特征,中文中很容易对应到宋体。但宋体脱胎于刻本字体,有较多的东方传统意蕴,为了呼应故事和原书名,中文版参考宋体基本特征,融合西文造型,进行了中西合璧的全新演绎(图12):
a.保留横细竖粗特征,略加强横竖笔画,增强识别性;
b.竖画和横画互不平行,竖笔的起笔和收笔角度各不相同,营造慌乱之感;
c.撇捺等斜方向笔画尽量归纳成横竖方向,整体视觉感受和西文单词靠近;
d.点笔画尽量缩成圆点,竖笔画借鉴字母垂直笔画造型,横笔画末端和折笔画的衬线去除,笔画转折和勾借鉴字母的平滑造型;
e.字面采用长方形,更符合主角高挑夸张的造型;
f.五个字的横笔画方向起到了视觉引导的作用,重心也做了高低错落、模拟原字母基线波动形成的韵律感;
g.汉字和感叹号整体组合方式参考原书名,如果考虑饱满的感觉,字面应该更宽阔,但基于e的思考,还是保持长方形。
图12.《打开这本书》(Unlock This Book!,2020年)引进版与原版封面对比
(3)《驼鹿与布朗先生的冒险之旅》
《驼鹿与布朗先生的冒险之旅》是著名时尚设计师保罗·史密斯(Paul Smith)首次跨界撰写的儿童图画书,由插画家山姆·阿瑟配图。主角是一名时尚设计师,在为驼鹿慕斯寻找其双胞胎兄弟的过程中,为各种动物设计服饰并最终在服装发布会上圆梦。这是一场轻松有趣的大冒险,充满了时尚文化和设计创意的魅力。
令人非常惊讶的是,原版的书名直接采用Helvetica粗体,虽然这款字体非常经典,在西方世界被广泛使用,但Helvetica被认为是现代主义设计理念的典范,设计目的就是不带有其他涵义的中性(Neutral)。从实际效果来看,它和轻松趣致、充满想象力的故事风格和人物造型格格不入。中文版为了更好地营造氛围,挣脱西文束缚,设计全新的书名(图13):
a.横竖粗细之对比介于黑体和宋体之间,在时尚感和人文感之间做一个平衡;
b.所有笔画转折处采用小弧度圆转,在挺拔感和亲和感之间做一个平衡;
c.所有点、撇、捺、勾、提的末端都采用钝圆收笔,勾造型也改为圆弧,模拟书中人物浑圆饱满的造型特征;
d.整体版式根据中国的出版要求增加了元素并做调整,主标题位置比原版要明显提高,更符合封面角色的视线引导,也让封面版式整体重心上移,营造高挑时尚的感觉。
图13.《驼鹿与布朗先生的冒险之旅》(The Adventures of Moose & Mr Brown,2020年)引进版与原版封面对比
(4)《给孩子的食物简史》
《给孩子的食物简史》由两位波兰作者合作而成,玛格丽特·库尔撰文,玛格丽特·夸平斯基配图。该书追溯面包、蔬菜、谷物、奶酪等近100种食物的起源,让读者体验世界各地丰富的饮食文化,感受人类历史的变迁,是一本图文并茂、富于美感的科普读物,6~8岁儿童适读。
插画师夸平斯基有平面设计的工作经验,所以其设计整体版式大方,插画简约优美。内页左方都有一条深色色块,模拟近代西方超市黑板的色彩和肌理,上面的插画和文字采用了粉笔效果。同样的设计理念用到了封面上,许多食物围绕着中间的文字和图形,皆采用粉笔插画风格。除了中间的单词,周围字体采用了手写风格。引进版的书名设计和封面整体文字编排具有挑战性(图14):
a.“给孩子的”几个字并没有直接采用粉笔书写汉字的造型方式,而是在汉字书写习惯的基础上,模拟西文连笔和曲线设计而成;
b.原书上的“CUKRU”是属于平头软笔的手绘招牌风格(Sign Painting Letters),“食物简史”四字参考其风格,创造性地在粗宋风格基础上,融合软笔书写的感觉;
c.原书下方的字体是直立的(Upright)连笔书写风格,考虑识别性和与其他中文的匹配,使用了汉仪润圆系列字体,比常见的宋体更加圆润亲和;
d.原版书名采用多种手写风格,从风格的适配性考虑,中文似乎应采用书法类字体,但传统书法表现出浓厚的东方传统风韵,与书籍图画和故事并不匹配,所以采用了更具有现代风格的手写感字形;
e.特别要说明的是,原版多种书名字体的竖笔画都是倾斜的,读者会不自觉地歪头去看,而且倾斜度各不相同,视觉上有些混乱。中文书名的几种字形,都将竖笔画方向调整为垂直,横向笔画的倾斜度调整为平行,视觉逻辑更统一。
图14.《给孩子的食物简史》(Zjeść głowę CUKRU,2020年)引进版与原版封面对比
2.图形文字及编排
图形文字在书中随处可见,严格来说,其设计难度没有书名那么大,但因其往往和图画糅杂在一起,字形设计完成后,其手工绘制融入画面的工作量很大。大致工作流程和书名类似。
(1)《超级兔子》
《超级兔子》和《超级乌龟》两本为一个系列,图文都由韩国的俞雪花女士创作。两本书分别描绘了在大家耳熟能详的“龟兔赛跑”故事之后,乌龟和兔子各自经历的心路历程。乌龟在冠军的光环下疯狂训练,而兔子却自尊受损、封闭自我,最终大家终于调整好心态,正视自己的能力,享受各自的人生。这是一套在内卷的世界中缓解孩子焦虑、引导其安心做自己的图画书。
本书的作者俞雪花在书中大量采用图形文字手法,且风格各异。笔者坚持不用电脑字体,全部适配性地定制设计完成,并交由插画团队绘制后融入画面。本套书中文设计量达到1000多个字符,这里选取部分页面做一介绍:
a.在布莱梅乐队演唱会这个场景中,作者使用的手绘韩文是本系列中出镜频率较高的一种风格,结构自由轻松,笔画呈现弧度,笔形中间宽厚,末端带有尖头。在画面中也往往带有透视或呈放射状,与图画一起,引起读者视觉以外的通感联想,仿佛能听到欢快的音乐、感受到迎面的气浪。中文基本遵循原文的风格和图画肌理效果。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中文笔画相比韩文更多,为了减少大量的笔画两端尖头带来的凌乱感,很多地方参考篆隶字形做了简省或连笔处理,比如“梅”的“母”、“到”的“刂”、“跑”的“止”等。(图15)
b.作者在某些场景采用了立体的手法,加强“传情达意”的力量感。中文的设计可不仅仅是做一个立体厚度这么简单,而是要根据原文的砖块结构风格来设计中文的字形,然后再绘制肌理。(图16)
图15—16.《超级兔子》(슈퍼토끼,2021年)引进版与原版内页对比
(2)《面包国王》
《面包国王》的故事中多次提及面包王国内的不同店铺,作者用面包形态的笔画组成了店铺的名称,这部分图形文字轻松、温暖、美观,也符合“王国内所有东西都是面包做成的”这一情节。
a.在字体结构和笔画上,和原作一样模拟面包烘焙后的效果;
b.进一步从品牌文字标志的角度思考,中文字形设计融入了画面中椅背、柜身、柜腿等形态。(图17)其他的鞋子、宠物等店铺也运用了同样的设计思路。
图17.《面包国王》引进版与原版内页对比
3.正文及编排
一般来说,设计师都是选用现有的字库进行内文编排,但适合儿童阅读的中文字体比较匮乏。近年来,国家、字库公司、院校和设计师都非常关注此话题,方正字库也组织过“教科书体”专项竞赛。笔者借竞赛获奖的契机开始深度研究这个课题,于2018—2020年在澳门科技大学攻读硕士期间完成“儿童阅读汉字字体的研究与设计”,目前低年级所有字重开发完成,并已应用到部分书籍中。(图18)
图18.方正天诺童楷低年级字体应用效果——《面包国王与王后》(パンのおうさまとおきさきさま,2020年)内页
童楷家族作为专为儿童阅读所打造的字体,其以问题为目标,以研究为方法,以设计为手段。结合楷体和黑体的设计特征和阅读体验,平衡阅读效率、汉字审美与传承、规范用字等多方面要素进行字形设计。楷体特征的融入有利于汉字审美、文化传承和规范书写,易读性(Readability)较好;黑体特征的融入有利于提升识别性(Legibility)。打造变化丰富、风格统一的家族字体共18款。童楷家族字体符合儿童各学龄期认知习惯,有利于提升阅读效率,呵护儿童视力和健康成长。(图19)
图19.儿童阅读字体——方正天诺童楷家族设计分析坐标系及字样
笔者参与开发的图画书,正文部分还用到了悠黑、旗黑、圆体、中宋、家书体等优质的阅读字体,标题部分则根据不同的风格和故事,有丰富的选择。在部分书的内文中,重要的内容也会进行定制性设计。比如《打开这本书》中的“魔法咒语”作为核心故事线索贯穿始终,其文字设计就是在书名风格的基础上拓展而成,而且参照中国书法的审美,相同的字也根据整体编排做出不同的设计变化。(图20)
图20.《打开这本书》引进版与原版内页对比
4.其他及编排
图画书文字设计其他类中包括献辞寄语、广告内容和书籍信息。和前三类相比,这类设计难度相对较低,有很多的文章介绍其设计方法,本文不做展开。
4
思考与展望
儿童不仅是家庭的未来,更是民族和国家的未来,其发展关乎民族与国家的命运。图画书应该是孩子人生的第一本书,优秀的图画书可以提升儿童阅读能力,促进儿童审美发展,其传情达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中国儿童图画书市场巨大,但对比世界一流水准,我们任重道远。木桶的任何一块短板都会限制其整体水准,当前童书中文字设计相关的研究和实践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问题的解决并非朝夕之事,与其振臂一呼,不如躬身入局。除了亲自完成力所能及的童书项目设计,笔者也在探索儿童出版机构和字库公司机构良性合作的模式:
1.争取字库的字体授权优惠用于童书;
2.在书中展示合作机构品牌;
3.以童书及相关IP为核心,与多方开发文创产品;
4.为童书创作的优秀字体可以合作开发完整字库,填补空白,从而更好地服务于儿童和市场,实现良性循环(天诺童楷等字体已和方正字库合作开发)。
本文结合儿童图画书文字设计的思与行略做探讨,以抛砖引玉。希望未来中文字库愈加繁荣,不仅数量充足、类型丰富,更要设计优秀、价格适中,也希望每一套儿童图画书,都有更精准和优秀的定制性文字设计。
以美化童,以艺通心,传情达意,浸润童心。
[1] [美]丹尼丝·I.马图卡:《图画书宝典》[M],王志庚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第14页。
[2] 同[1],第5页。
[3] 阿甲:《图画书小史》[M],南京: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21,第198页。
[4] 同[3],第68页。
[5] 同[3],第232页。
[6] [日]河合隼雄、松居直、柳田邦男:《绘本之力》[M],朱自强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9,第95页。
[7] 孟亚楠:《儿童本位观与绘本设计研究》[D],北京:北京服装学院,2013,第33页。
[8] 张丽娜、张学民、陈笑宇:《汉字字体类型与字体结构的易读性研究》[J],《人类工效学》,2014年第20卷第3期,第32页;杨芬芬:《字体类型、字体大小对汉语阅读障碍儿童阅读速度的影响》[J],《教育教学论坛》,2019年第36期,第60页;Smith S. L. , Letter Size and Legibility[J]. Human Factors, 1979, 21(6), 661-670;Snyder H.L., Taylor G.B. The Sensitivity of Response Measures of Alphanumeric Legibility to Variation in Dot Matrix Display Parameters[J]. Human Factors, 1979, 21(4): 457-471.
[9] 彭懿:《世界图画书阅读与经典》[M],南宁:接力出版社,2011,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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