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克鲁格作品《I Shop Therefore I Am》，图片：Photo by Robert Alexander/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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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 术藏家们经常形容自己是“艺术上瘾人士”。如果买得太多，就可能超过他们的真正所需，也超过他们拥有的空间承载能力。有些人在收藏上的花费甚至会多到可以养活一个小村庄。

有句老话说，一个真正藏家所拥有的收藏体量绝不只是能占满一栋房子（或者多栋）的墙壁，而是能有仓储空间。

更疯狂的情况是什么？部分藏家甚至懒得去提他们购买的艺术品。工作室和仓库中里各处是开过发票、付过钱的艺术品，还有一些在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内都没有提回来。

我曾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博物馆的董事在纽约Zero Bond喝酒时，决定以55万美元购买罗伯特·纳瓦（Robert Nava）的一幅画，第二天就把钱汇给了卖家，然后七个月都没有去拿作品。卓纳画廊的一位合伙人在2018年独立策展人国际组织的慈善拍卖会上花费2.2万美元买下了一幅7.5英尺的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版画，但忙到2022年才取走它。类似的例子还有艺术家Canyon Castator，有人向他委任了两件画作，每幅价格约为2.8万美元，在完成、付款并准备交接的几个月后，这两件作品还放在他的洛杉矶工作室里。

“当你富得流油，有无限的购买力，且一直在不停地购买时，确实很难记住你买的每件作品，”艺术家、藏家和Artnet新闻专栏作者Kenny Schachter说，“这很病态，但是事实。”

在苏富比的拍卖大厅外，Kenny Schachter为自己的拍卖“站台”，图片：Courtesy of Kenny Schachter

我首先想将这一趋势解释为艺术市场放缓的迹象，泡沫破了——或者也许这样的低潮暴露了如今可见的海底，以及里面所有破碎的贝壳和软体动物的骨架。

然后，随着报道深入，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更深层的话题，其根源在于一种“强迫式行为”（compulsive behavior）和艺术的日益商品化。当然，有些人也可能是出于各种务实的原因，比如家里在进行房屋装修，或者想整合运输，是的，可以说是精打细算。

“如果你有一个装满艺术品的房子，还持续在每个艺博会、每场拍卖和每家画廊不断地买东西，那么这些作品会去到哪里？”Schachter说，“它们会进入仓库，然后就被忘在了脑后。”

Schachter就理解这种感觉。作为一个有点强迫症的藏家，他也积累了很多艺术品，除了在纽约的公寓外，还长期占据了在新泽西和瑞士的仓储空间。为了给他的收藏热情筹集资金，Schachter在苏富比组织了四次年度拍卖专场，大多是无底价拍卖，专场被恰如其分地命名为“囤积者”（The Hoarder）。他说，他甚至计划在自己余生中的每年12月都举行新专场。

在新冠疫情期间，Schachter做了一系列线上展览。他说，有件作品卖给了一家私人博物馆，但一年多来也没被取走。而在策展人的身份中，他也看到过不少作品被留在画廊——他估计，在所有的艺术品交易中，约有10%在购买后没有被及时取走。Schachter说：“这就好像你把衣服拿去清洗，然后忘记取回一样。”

一位伦敦的藏家告诉我，他也曾在付款后把绘画和雕塑留在画廊多年。他说：“我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在这一秒买下它。然后我就忘了。这是100%的注意力缺失症。”

一个仓储空间内景，图片：© Nicole Rivelli, courtesy of Michael Shaw

对存储空间有限的小画廊来说，延迟取货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纽约Lubov画廊的老板兼董事Francisco Correa Cordero说，有一家私人美术馆购买过一组八幅的作品，然而这组画作被留了七个月——美术馆创始人在纽约进行了一次“购物狂欢”，并计划将所有艺术品整合到一次大规模的运输中。

“这个原因我理解，”Correa Cordero补充说，“但有点恼人，因为它占用了我很多的存储空间。”

虽然有些藏家有合理的理由——比如公寓漏水或施工延误——“我怀疑他们大多不想支付存储和运输费用，”这位画廊主说，“或者他们想尽可能地推迟。”

而纽约藏家埃文·鲁斯特（Evan Ruster）直接承认自己确实不喜欢支付运输和存储费用。他正打算去维也纳取一幅在画廊里放了三年的画。另一幅画在东汉普顿的画廊里也已经呆了一年半了。

“我真的记得那幅画，”鲁斯特说到一幅6x4英尺的画作，但对他的公寓来说太大了，如果要放在专业的仓储空间，这幅画又太“便宜”，所以鲁斯特在家里建了一个储藏室，可以存放15至20件艺术品，有几幅画放在床下，还有几幅挂在墙上。

他有收藏瘾吗？“绝对的，”鲁斯特说，“我每赚10美元，就要花11美元买艺术品。这是个问题。”

而且，不仅仅是艺术家或画廊会遇到这种情况——在拍卖会上高价购买艺术品的人有时也会不取走他们的“战利品”。据专门从事艺术品交易的律师托马斯·丹齐格（Thomas Danziger）说，在拍卖行购买艺术品的巨富们图的当然不是免费仓储。（因为拍卖行表示，他们在成交30天后会开始向买家收取仓储费用，长期不取甚至可能再次上拍。）

“这种情况很多都与税收问题相关，”他说，“人们认为他们可以推迟纳税。也可能是当下没有足够现金，所以需要出售其他东西。总之，他们会做很多事情来调度自己的资产，不少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其实都没有多少流动资金。”

那么，那些花几万或几十万美元买一件艺术品，然后又懒得去取的人又是什么心态呢？

埃德·拉斯查，《Pay Nothing Until April》，2003，图片：© Ed Ruscha, courtesy of Tate

为此，我求助于艾伦·H·韦格（Allen H. Weg），一位专门研究强迫症的心理学家。他说，在大多数情况下，购买艺术品的瞬间兴奋可能是一种另类的成瘾现象。

“我们都知道有沉迷赌博、性或食物的人，这都是相同的道理，”韦格说，“有些人沉迷于极限运动所带来的兴奋感，也有的人会在纹身时体会到这种感觉。”

成瘾不一定是病态——它是在提供肾上腺素，或帮助我们建立一种掌控感。韦格说：“除非已经发展到非常严重，否则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解释说，一些“被遗弃的艺术品”可能也反映出买家的这种思维：“这是我的。我对它有控制权。我不一定需要它在这个地方或那个地方。只要知道它是我的就好，无论它在哪里。”

不仅是藏家会这么做，画廊主有时也会如此：2013年，艺术家理查德·克莱恩（Richard Klein）把他的雕塑作品委托给Stefan Stoyanov画廊在迈阿密海滩的NADA艺博会展出，但之后，画廊主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藏家和艺术家都在追讨未付的账单。

作为奥尔德里奇艺术博物馆（Aldrich Museum of Art）的前策展人，克莱恩最终查到自己的雕塑被存放在迈阿密的一个存储空间里，画廊主Stoyanov在那里存了展位上的许多作品。克莱恩这才知道原因：“他是在经济上遇到了麻烦，而且真的消失了。”在支付了大约500美元的存储费用后，克莱恩拿回了作品。他说：“这是我职业生涯中唯一一次被画廊骗。我想我还算幸运。”

Canyon Castator，图片：courtesy of the artist

再回到洛杉矶艺术家Canyon Castator这里，他觉得作品已付款但不取走还不算最糟糕的事——比起售不出去或者售出未付款总是更好。但这可能会留下一点不好的感觉。

“我努力工作，按时完成两幅委托画作，”他说，“它在Instagram上看起来很棒，也帮我支付了我的租金和餐费。但这件事好像没有最终结果。它仍然在我的工作室里。”

不过，Castator也表示这种情况很普遍，这成了他与艺术家朋友之间的一个谈资。他开玩笑说：“我要给买家寄去第二张发票——存储费用也要报销吧！”

当然，大概没人会真的这么做。“毕竟，对于向你伸出的帮助之手，为什么要去反咬一口？” Castator说。

文丨Katya Kazak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