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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伦·约翰逊:在光与暗的阈限之处游离

原创 2023-02-20



始 于上世纪中叶的色域绘画(Color Field Painting)从现代主义和抽象表现主义的土壤中诞生出来,抛除一切具象的形式,模糊了笔触,代之以大面积平涂的色彩和渍迹,前景与背景融汇,图像所占据的空间似要溢出画布的边界,形成自身的场域,色彩从一般性客体转向主体,成为画面上最核心的表现。

亚伦·约翰逊《白昼如夜》展览现场,阿尔敏·莱希 - 上海,2023年1月13日 - 3月11日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与阿尔敏·莱希,摄影:Alessandro Wang

承袭了色域绘画中独特的渍染手法,美国艺术家亚伦·约翰逊(Aaron Johnson)在对几位重要的色域画家的作品研习的同时,发展出他所称谓的“具象色域绘画”。从阿尔敏·莱希 - 上海当前正在为其举办的个展“白昼如夜”(Day is Night)来看,约翰逊的那些充满图腾般元素的绘画实际上明显地区别于上世纪的色域绘画,在具象与抽象、现世与虚幻、肉身与灵魂、动与静、光与暗的阈限之处游离。

亚伦·约翰逊《白昼如夜》展览现场,阿尔敏·莱希 - 上海,2023年1月13日 - 3月11日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与阿尔敏·莱希,摄影:Alessandro Wang

一如色域绘画发端之初所追求的超验性,约翰逊透过肆意流淌的色彩,并将其转化为具象的符号和形象来尝试打开一条通往精神与灵性体验的甬道。颜料将画布浸染,在其上流动,约翰逊正是在跟这样的流动性的互动之中创作,在随机晕染的色彩上塑造出画面里幽灵一般的、怪诞的形象。它们多以类人的形态呈现,也有鸟兽和植物,关联神话和原始宗教里神明的意象,尤其使人联想到吠陀神话里丰富的神灵形象,它们与背景中或明亮的天空,或幽暗的星辰,亦或迷离的极光般的景象融合,似在画布上漂浮的幻影。

亚伦·约翰逊,《我们看到了未来》,2022,布面丙烯,213 x 183 厘米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与阿尔敏·莱希,摄影:JSP Art Photography

这批皆完成于2022年的作品也是艺术家在数年时间里对色域绘画技法的发展和总结,画面的动态与空灵感正是得益于此。展览标题“白昼如夜”提示了艺术家在这里试图逾越的二元性——一个现代主义以来的产物。早在《理想国》中柏拉图就指出,光明和黑暗从来不是对立的两面;此外,自然和文化、有机和无机的混合,都让我们可以这样来看:约翰逊的绘画更多地是在以现代的技法,回归至前现代的一元论。
那么,艺术家本人是如何构思本次展览的?他具体的创作过程为何?启发他创作的元素都有哪些?对于绘画中的具象与抽象、色彩与形式他又有着怎样的思考?为此,我们在画廊展览之际,邀请到约翰逊进行了一次深入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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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伦·约翰逊


亚伦·约翰逊肖像,2022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工作室与阿尔敏·莱希

Q:首先可否请你介绍一下你此次在阿尔敏·莱希 - 上海的个展“白昼如夜”?这个标题似乎暗示了一种二元对立的打破和一种事物间互为转换的关系,你是如何通过展览上的绘画作品来表现这一点的?以及它们在画廊空间中又是如何相互作用的?
A:总体说来,这次展览上有两种绘画。一种是“白昼”:浸染了明媚阳光的画布,整体布满光亮;另一种是“夜晚”:深空宇宙绘画,通过变化的明暗对比,画面中的形象隐隐发光,周围环绕着一片黑暗。在为展览命名时,我一直在思考这种二元性。从我们地球的角度来看,白天和黑夜是相反的状态,但当我们放大到宇宙的尺度时,它们是同时存在的现实。我对非二元性的经验很感兴趣,以及所有事物的相互关联性。我是我,你是你,但也许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亚伦·约翰逊《白昼如夜》展览现场,阿尔敏·莱希 - 上海,2023年1月13日 - 3月11日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与阿尔敏·莱希,摄影:Alessandro Wang

Q:从你作品的视觉以及精神性方面来看,是否有参考源自某些文化的图腾及其象征?还是说它们都纯粹来自于你的想象力?
A:我的作品在视觉层面最重要的因素是颜料的流动。随着颜料流动,它创造了形状,我与这种流动性合作,形成形象和空间。作品的精神性位居其次,它在我的技法之后,这是我从2018年就开始实施的。在这个过程中,自然而然地,画布上开始出现幽灵般的人物,这使我产生了透过我的绘画过程来体现精神的想法。
其中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从密宗到佛教艺术,再到迷幻图像和新世纪(new age)图像。我受一种特殊的印度密宗绘画的启发,它是一种冥想练习,通常是由简单的同心圆的颜色组成。我也受到希尔玛·阿芙·克林特(Hilma af Klint)思想的影响,她把绘画作为一种通往精神的媒介。我还一直受到具象画家的启示,比如The Hairy Who艺术家小组和画家彼得·索尔(Peter Saul)。我也依靠音乐来进入状态,特别是Alice Coltrane的音乐对我的作品有很关键的影响。

亚伦·约翰逊,《鸟类学》,2022,布面丙烯,183 x 213 厘米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与阿尔敏·莱希,摄影:JSP Art Photography
亚伦·约翰逊,《鸟类学》(此为细节图),2022,布面丙烯,183 x 213 厘米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与阿尔敏·莱希,摄影:JSP Art Photography

Q:我注意到你拥有分子和细胞生物学的学士学位,这一自然科学背景对你的艺术创作是否有些启发性作用?
A:即便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对艺术和科学都很着迷;我喜欢自然和动物,喜欢在森林里收集标本并画出它们。我攻读自然科学是因为我非常着迷于了解生命的微观结构。后来,当我离开科学成为一名艺术家时,我以科学实验室那种实验的心态来对待绘画。由于这一训练背景,我一直在发明自己的绘画技法。我认为艺术和科学有很多共通感,都是我们探索周遭世界的方式。作为一名艺术家,真正的乐趣不仅是调研我们的周遭世界,还是创造新的世界。

亚伦·约翰逊《白昼如夜》展览现场,阿尔敏·莱希 - 上海,2023年1月13日 - 3月11日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与阿尔敏·莱希,摄影:Alessandro Wang

Q:可以谈谈更多关于你的绘画技法的事吗?你称其为“具象的色域和抽象表现主义行动绘画”(figurative color field and ab-ex action painting),这具体指的是什么?在技法和创作过程方面,跟上世纪50、60年代的色域绘画和行动绘画有什么不同吗?
A:我的创作过程确实是一种行动绘画的方式,通过冲刷的颜料,让色彩流动起来,这是一个行动-反应(action-reaction)的过程,是物理的、动态的。每一次倾泻或笔触都像一股自然界的力量,我在工作时对其作出反应。这一切都跟自由和直觉有关。

亚伦·约翰逊,《升华》(以上两张均为细节图),2022,布面丙烯,213 x 183 厘米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与阿尔敏·莱希,摄影:JSP Art Photography

我在地板上工作,把颜料冲刷至平铺的原画布上,这是我多年前从研习莫里斯·路易斯(Morris Louis)和海伦·弗兰肯塔勒(Helen Frankenthaler),以及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那里得来的想法。画布是一个开放的领域,没有图画的高低等级之分,画布的每一个区域都是平等的,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背景与前景,而是活生生的、刺激的。当我说我是一名具象的色域画家时,就是与那些历史上的艺术运动的主要区别:我是将(具象的)形象与这些绘画方法串联起来。

亚伦·约翰逊《白昼如夜》展览现场,阿尔敏·莱希 - 上海,2023年1月13日 - 3月11日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与阿尔敏·莱希,摄影:Alessandro Wang

Q:你倾向于以具象的形象为主体,尤其是以拟人化的人物为主要题材,尽管他们是扭曲的、模糊的,这种对形象的处理方式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为什么选择具象的而非抽象的形式作为你绘画的表达方式呢?
A:我画中的形象是空灵缥缈的存在,存在于同宇宙和自然力量互联的状态中。模糊化的处理方式表明,这些生命不受身体的约束,他们是自由的。他们可能是神奇的生命、灵魂、外星人、天使、神灵、鬼魂,偶尔也会出现牛仔和骷髅。
抽象与具象的结合对我的作品至关重要。抽象色彩段落中的视觉体验与画面形象所经历的类似,为观者创造一个入口,让他们潜入其中,加入这些画面形象的经验之中。对我而言,最有趣的绘画是在具象和抽象之间存在着一种动态的推拉关系。

亚伦·约翰逊,《深空与黑猫》,2022,布面丙烯,157.5 x 127 厘米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与阿尔敏·莱希,摄影:JSP Art Photography

Q:你的每幅画的标题似乎都表达了一些单从画面里比较难看出的信息,比如《我们看到了未来》(We’ve Seen the Future)、《鸟类学》(Ornithology)等等;你通常是如何给自己的绘画命名的?
A:我坐在已完成的画作前,让标题浮现在脑海中。有些是很直接的,比如《深空与黑猫》(Deep Space with Black Cat):画布上有大片星空,一只黑猫在角落里闲逛。其他的描述了一种运动,比如《升天》(Ascension)中,有一队人头向中心升起的队伍。
展览中我最喜欢的一个标题是《我们由星尘组成》(We Are Made of StarDust),这个题目实际上阐述的是一个科学事实:我们的DNA是由恒星构成的元素组成,这些元素在恒星死亡时被释放到宇宙中,星尘占了人体中的97%。我认为这是一个美妙、诗意的概念。我们即是星星,星星即是我们。

亚伦·约翰逊,《我们由星辰组成》,2022,布面丙烯,157.5 x 127 厘米 © 亚伦·约翰逊。图片:致谢艺术家与阿尔敏·莱希,摄影:JSP Art Photography

Q:你如何看你所创作的图像与它们的观众之间的关系?
A:我认为我的绘画可以为观众唤起一种视觉体验,这种体验超出了我们用来描述绘画的语言,是进入一处神秘空间的入口。我希望观众能够捕捉到我在创作作品时所感受到的那种魔力。


文丨李素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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