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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度声音 | 专访夏可君:当代艺术应该触及到生和死,触及到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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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2023-01-12
编者按
“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今天的人们不约而同开始怀旧,但我们无法回到过去,“现在意味着什么”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命题。对此我们当然不奢望可以得出一个确定无疑的答案,但在每一个优秀艺术家的作品中都在有意无意地传递着无形却真实的关于时代的丰富信息。如何来重塑艺术与现实之间的对话关系,重新变得迫在眉睫,这需要每个艺术家去真实面对和扪心自问,考验的是每个个体的敏锐、悟性与勇气,生活中亦然。
个体的思考与表达或许看似微小,但其中包含了尊严、思想与立场,这种看似的“无意义”可能恰恰正是艺术在今天最大的意义所在,并会在潮流过后成为真正可以佐证时代的有价值的学术文献。年度主题如果疫情是这个时代的宏大叙事,那么艺术则应该提供属于这个时代的具体的个人讲述。
库艺术“2022 年度艺术人物”推出特别专题——从“现在”开始,邀请艺术家、批评家、策展人与机构负责人等业内人士来谈谈 2022 年学术上的具体进展和持续推进、完成与未竟的计划与课题,以及对于明天的思考和展望。这些具体而微的努力和推进不应被外界纷乱的声音所掩盖和抹杀,相反,往往是从那些笃志潜行的坚守与智慧中,我们更能汲取到真实的力量。
夏可君
夏可君:
当代艺术应该触及到生和死
触及到魂魄
Contemporary art should touch life and death
touch the soul
“通过回到一个关于生命的本源问题,重新思考人与世界的关系,思考从疫情年代走过来的人们,未来往何处去,以及思考艺术应该何为。”
库艺术=库:三年疫情对人们的生活和工作方式带来了很多改变,对于您来说,疫情带来的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夏可君=夏:疫情确实带来了一个打断、一种停顿、一个被动的休止,迫使我们所有人停顿下来,这是被动性的一面。对我来说很多艺术展览和国外的学术交流活动都停止了,这三年相当于只做了过去一年的展览量,但是它让我有大量的时间集中精力来阅读。
最近这三年我阅读了大量的书,这是主动性的一面,尤其是对夏、商、周三代以前的中国考古学,特别是围绕浙江杭州的良渚玉器时代相关的文献。我之所以研究这个,是因为跟我老家荆州地区公元前3000年的石家河文明有关。良渚玉器上有个神徽图案是中国最老的像神光、老虎、鬼神一样的神奇面容,称为良渚玉器的神徽。在我老家天门附近的石家河文化出土了玉器神人像(神和人的面具),它们是三星堆纵目神人像的父亲和祖父来源,也就是说良渚文化是三星堆的祖父,石家河文化是三星堆所谓神人像的父亲,它是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的。
为什么会对这个玉器神徽图像如此关注?其一,如果新冠病毒是一个恐怖之物,那么,良渚玉器和整个石家河文明,一直到三星堆的神人像,我好像找了一个灵媒之物来克服这个恐惧。其二,也许,这是某种护身符吧,一种克服恐惧的灵媒,即通灵之物,病毒也是一种来自于自然的灵媒之物,善于变化,不可捕获,如同蝴蝶翅膀对于天敌的想象。其三,这个中国文化最为本源的器物图像及其器道技术,难道不可以启发我们去思考艺术与灵媒、与神话、与哲学、人类学有关的现代性的相关性?其四,也许中国艺术、中国文化应该贡献出一种生命宇宙技术,它能够面对灾难,面对疾病,面对我们这个时代的疫情,可能起到一种保护和抵御的作用。这是我这几年哲学研究方面一个质的改变,2022年的整个讨论都是围绕生命宇宙问题来展开的。通过回到一个关于生命的本源问题,重新思考人与世界的关系,思考从疫情年代走过来的人们,未来往何处去,以及思考艺术应该何为。
中国当代艺术,为什么不可以从这种兼具神光闪烁、祖灵面具、动物生命力,三者为一体的图像与器物技术,形成一种当代的独立批评话语?这个是我这三年思考最多,也最为想今后展开的工作。
库:近年无论是展览还是艺术项目都受到一定的影响,在策展、批评工作方面您做了哪些调整?策划了哪些大家反响不错的展览?
夏:过去几年我一直在做关于“虚白”以及“虚薄”概念的展览,2020年在798白盒子艺术空间策划“白中白”的展览,很干净、很纯粹、很白的一个展览,在疫情年代我觉得能给大家一种净化的感觉。2021年的元月份,在上海的龙美术馆(西岸馆)也策划了一场围绕“白”的展览“中国色”。然后2021年7月,在深圳雅昌艺术中心策划了“白+白”主题展览,虽然我没能到现场,还有之前在深圳万一空间所作的“留白”国际艺术家的展览。这四个关于“白”的展览继续推进了我之前关于“虚白”的思考。
◎798白盒子艺术馆
“白中白”展览现场
2020
经过对疫情的严肃思考,以及与一些艺术家的对话,比如王非与郁涛等优秀艺术家,我试图提出一个新的概念“锦灰堆”,后面会展开来讲,同时也在广东美术馆策划举办了由50位艺术家参与的“新锦灰堆”的大型展览,反响不错。
◎上海的龙美术馆(西岸馆)
“中国色:走向绝对的东方美学”
库:时代大浪下,人们重新对于现实、政治、经济、精神以及艺术都有了新的反思。您认为艺术是否应该观照现实、反映时代的变化?艺术应该承担怎样的责任?
夏:一个好的艺术家,不只是一个匠人、一个手艺人,他必须回应两个方面的压力和挑战,一个是来自艺术史或者上下文的挑战和问题,第二个是面对自身艺术语言进行的原创性,一种前卫的、新的艺术语言的创新,这样一种责任。
第一点,上一代人做了什么?艺术面临什么样的危机和困难?艺术是针对这个问题而发生的。作为一名学艺术的学生或者职业艺术家,你可能只是出于爱好、出于工作而创作,并不意味着你真正在从事一种有深度的艺术。如果你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你必须首先要面对的是艺术史的压力。做一个回应艺术史挑战的艺术家,才是真正的艺术家,才是具有艺术任务、艺术责任和使命的艺术家。第二点,艺术家需要针对这个时代,他要有一种原创性的焦虑,面对艺术史的压力和挑战,他能够把艺术本身的历史跟时代的问题相关联,要贡献一种原创的艺术语言,这是对艺术的诚实和责任。
◎关于白的系列相关展览
库:您所倡导的虚薄与虚白艺术、余象与虚托邦等主题,受到了业界关注与积极参与,后期您有哪些相关性计划再持续推进?
夏:我做“虚薄”和“虚白”已经持续十多年,从2012年开始做“虚薄”,后面一直做“白”或“虚白”。中国传统文化、中国思想、中国艺术的核心词是“虚”,就像日本文化,日本哲学的京都学派是把佛教和禅宗的“空”与整个西方文化的“无”,包括基督教的“从无创造”以及西方现代存在主义的“虚无”和“自由”都联系在一起,也就是用日本禅宗的“空”来与整个西方文化的“虚无”对话,而形成了一系列日本文化的现代性转化与叙事逻辑,我则主要是以中国文化的“虚”与整个西方现代性和西方文化对话,所以“虚”不仅是一个艺术概念,也是儒释道的文化概念。当然,我必须经过艺术的提炼和转化,使中国传统文化“虚”的概念具有现代性,并具有当代艺术的准确性理念,从艺术,到美学,到哲学,乃至于神学,比如道教的现代性,这是我在《无用的神学》一书中有所讨论的。
◎广东美术馆
“新锦灰堆——当代绘画的新感知”
展览现场
2021
因为疫情我生长出了“锦灰堆”的概念,它来自于中国的晚清和民国时代,跟传统青铜器的拓片以及西方写实主义的科学主义相关,具有一种中国式现代性的自我转化方式。它既回应中国传统,又回应西方写实主义,把“锦绣”和“残灰”这两个悖论的东西同时结合在画面上,又是拼贴的,也是仿真的,无论手法还是观念,都很具有现代性的反思与压力的回应,也接续元代以来的文人画传统。其实,中国当代艺术应该同时把生和死做出来,把“死生的同时性”做出来,这是我对于哲学与诗学的深度体会后得出的明确表达,即,当代艺术应该触及到生和死,触及到魂魄,把生死的紧张与魂魄的深度表达出来,这是我在疫情年代对艺术的一个理解。
接下来我会把“锦灰堆”与“虚薄”的概念同时推进。因为“虚薄”可能太高冷、太高级,所以“锦灰堆”可能更有张力,更接近现实性的撕裂,痛苦的增长。未来更想推进的是“锦灰堆”这个概念。
库:近几年您以“无用”为核心概念撰写了一系列的著作,“无用”如何成为您的哲学研究之路?您曾提到接下来的新书计划《无用的艺术》,有什么可以透露给大家的吗?
夏:“无用”是中国道家庄子“无用之为大用”的一个吊诡的逻辑。在我提“无用”之后不久,中国就经历一个“躺平”的时代,“躺平”不过是一种无用的、世俗化的、被动的、无奈的、消极的表达,它与无用的哲学相一致。另外,“无用”是一个悖论,一个吊诡,它要把无用转化成大用,又保持无用,这在中国的宗教理论和中国的艺术里都有很深的表达。比如中国传统山水画里的“留白”,书法里的“行气”留出,“计白当黑”都跟“无用”是有关的,这个看起来无用的部分,反而能够引导整个画面。给画面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是不画之画,不为之为的体现。
这也恰好与整个现代艺术的观念相关:怎么做都可以——怎么做都不可以,一个艺术家必须同时把这二者的悖论关系做出来!因此,虚薄与虚白,把庄子与杜尚对话,把杜尚与塞尚对话,把观念与绘画对话,都是为了体现这个悖论的张力,既要做出无用,而且把无用做得非常微妙。
无用的艺术在艺术表达中有丰富的体现,像中国’85新潮以来的艺术:比如有人在水里面盖印章、用淡水在石头上写《兰亭集序》1000遍、徐冰的天书、谢德庆的打卡一年、梁绍基的蚕丝作品、邱世华的白色绘画,等等。这本书将在2024年出版,会将无用的艺术系统清理出一个在当代艺术、中国当代艺术、西方艺术的概念,以及对杜尚思想的重新解释来展开。
◎上海的龙美术馆(西岸馆)
“中国色:走向绝对的东方美学”展览现场
梁绍基作品
2020—2021
库:“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现在一切变得相对明朗起来,接下来您在写作、策展等方面有哪些新的想法或计划?
夏:我自己一方面会继续出版“无用”这个系列的著作,从《无用的文学》到《无用的神学》,还有《无用的哲学》,继续推进无用怎么变成大用。经历“躺平”年代之后,如何在中国本土重新做一种无用作为大用,我认为这值得艺术家去严肃地面对。另一方面关于“开端”的系列,明年大概有一两本书,解释中国儒释道思想,尤其是“道家辩证法”,跟无用作为大用有关,更多的是在大小、刚柔、阴阳、明暗、黑白的对比上实行一些转化。
一个完整的现代性审美话语,一个有着原初贡献的中国当代批评话语,应该能够结合如下的三重性:哲学观或艺术哲学的概念原创、艺术史图像志上下文的针对性、当下艺术现场的实验感受,能够把三者贯通起来,形成明确的概念与系列的展览,是我过去十年来的努力,也是衡量中国当代艺术成熟的尺度。简而言之,必须贡献出一种与艺术新感知内在相关的哲学概念!中国,需要自己的哲学!需要中国哲学家给出真正的当代表达,艺术是一个更为轻逸的姿态。
在策展方面,我觉得中国艺术更多的跟黑白有关系,所以想围绕黑与白的概念,这依然跟“锦灰堆”的张力有关。我们这个时代,它一方面是下降和所谓的“躺平”,另一方面它要上升、要向前,我想在展览中把这种张力表现得非常的独特、迷人,非常的有吸引力,并具有启发性,这将是我未来的方向和任务,并且出版《无用的艺术》,对于整个当代艺术以及中国未来艺术,给出一个明确的判断与纯粹的思考。
◎夏可君系列著作《无用的文学》、《无用的神学》
(点击上图获取本书签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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