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寒流的侵袭，成都慢慢回到不冷不热的天气，冬日暖阳未来可期。

“冷”“热”之感本发乎于身体之触觉，进而延伸为色彩的“冷”“暖”描述，情感之厚薄表达，关系之亲疏言说。

20世纪初，在德、法、俄等国兴起抽象艺术潮，艺术家们不再迷恋自然主义的观看方式，他们对探究表象之下的“真实”产生浓厚的兴趣。我们耳熟能详者有：康定斯基、库普卡、蒙德里安、马列维奇、阿瑟.德夫......

时至今日，抽象艺术之探索已经一百多年。然，对于大多数观众而言，说起它，要么觉得高在殿堂之上遥不可及；要么就是“冷抽”“热抽”的刻板映象。将主观感受和情绪表达的非自然主义视角绘画称为“热抽象”，将以点、线、面构成几何形块的绘画称为“冷抽象”。前者之代表有康定斯基、波洛克，后者之代表乃蒙德里安、马列维奇。“冷”“热”之分本为艺术史写作之权益之计，如语言对事件的描述，往往会失去最鲜活的一面。故，以“文本”写作之思来理解艺术之现场，犹如书法学习之止步于碑，本末倒置。

追根溯源我国之抽象艺术，其起点是新文化运动后，一批画家留学法、日等国以求以新艺术推动社会之变革。吴大羽便是其中之一，他1922年留学法国并将抽象绘画带回国内，华裔法国画家赵无极和朱德群皆是他学生。1978年以后，国内抽象艺术日趋繁荣，热衷于此的艺术家做了大量的探索，其代表性的艺术家有尚扬、余友涵、王怀庆、江大海、苏笑柏、马树青、谭平、王易罡、丁乙、孟禄丁、李华生、杨述等。85新潮美术后，水墨画领域曾兴起一股的抽象风格之实验水墨探索，其代表性艺术家有谷文达、仇德树、王川、梁铨、刘子建、张羽、魏青吉等。

尽管抽象艺术实践成果丰厚，人才辈出，但较于具象艺术实践者之数量而言，仍为凤毛菱角。尤其是身处“自然主义视角”和“看图说话表达逻辑”[1]一家独大的艺术土壤中，艺术家对抽象探索的执着与坚守更显得难能可贵！青年艺术家胡俊与莫松成便是其中的一员。

初与胡俊相识，大约在2014年左右。因簇桥老蓝顶艺术区周边被家具厂包围，艺术家每天被刺鼻的油漆味包裹，加之2011年7月那一场暴雨，艺术区的工作室被洪水淹没，这便加快了艺术家的搬迁。经策展人陈默先生的热心介绍，我于2013年搬到了蓝顶青年艺术村。后入村的胡俊和我便成为了邻居。创作闲暇之余，我们晒着太阳，一边喝着茶一边聊艺术，享受成都人那份特有的“安逸”！那时的他处于艺术语言探索期，他尝试了多种风格：印象派色光风景写生、表现绘画、抽象绘画......我原以为抽象的实践对于胡俊而言，仍是探索路上的短暂停留，没想到他这一投入就是8年。其实，成都抽象艺术探索的土壤并不好，无论是艺术团体的交流还是社会之认同，较之上海而言皆相差甚远。胡俊的执着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热爱。他说对他影响最大艺术家是至上主义的先驱马列维奇。“他对我的影响主要是从画面纯视觉语言的呈现方式上，比如像他画中几何色块的叠加，以及画面中用几何形体来构造的方式，我用这种平铺的方式来搭建空间关系。”[2]在胡俊的画中，图像不再是意义的解释，图像就是本身，它就在那里作为存在之存在。作品《新视界 NO.34》、《新视界 NO.8》等系列作品，便是几何形块与单一色彩的自我表达，试图将这些形块与现实联系都是徒劳。正如马列维奇在《至上主义宣言》中说“在没有色彩的平面上，一个方块、一个圆圈、一个三角形或一个十字架，就其本质而言不再是一幅强加的绘画。”。[3]

胡俊的抽象艺术并非纯粹几何方块的挪移与摆放，很多图形来源于他对环境的感知与提炼，这环境或是物或是光。“画面中的形象和结构大部分还是来至于对生活中，是我所关注的各种事物或是空间的一种归纳与提炼，然后通过我自己的绘画方式重新搭建出一种新的空间结构关系。”[4] 这种类型的作品如《新视界-红色14号》、《新视界-红色17号》等。除了抽象绘画，胡俊还尝试抽象装置如《空山灵雨》。无论是艺术还是生活，胡俊始终保持一种对现实弱介入的态度，也许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正是他通往理性之路。

莫松成是一名油画在读研究生，在他身上我能感受到一种坚韧和敏锐。

说他坚韧，他曾经身临过死亡之门。一场从天而降的大病将他送入到ICU，深度昏迷的他感受过虚无之光的幻境。万相在兹，一片幻灭。年少的他何能经受如此生与死之拷问？我以为，只有经历过生死拷问的人，才能够真正地明白时间的意义，才能够洞察生命的价值。故此，莫松成的艺术探索是一场自我救赎，更是他存在的痕迹。

说他敏锐，他更愿意去探究表象背后的“真实”。莫松成对哲学感兴趣，现象学、存在主义他都有涉猎。“写生是我所见之物，是自然的表象或是被遮蔽的自然“存在”。”[5]塞尚晚期专注于“研究自然”，探寻自然的本源，这启发了莫松成。虽然从事抽象艺术创作，但莫松成喜欢风景写生。只是他的风景写生，更加专注于山、石、树那被遮蔽的存在。人们时常被存在之物（Bings）欺骗，而忘掉所有之物都是一个存在的过程（Bing），并不能深谙无常之道。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对存在的理解在《老子》中找到共鸣，1946年他与萧师毅合作翻译此道教的经典。老子常说之“常道”便是存在本身Bing，它是一个过程而非短暂的表象。那么，我们何以去固执地追求表达一个“短暂的假象”。

莫松成的抽象绘画就是一个不停去蔽的过程，没有预设，没有程式。“我的画面产生过程在一个不断“抹去”“重来”的过程，这个过程反反复复持续几个月甚至大半年，作品可能一直处于未完成的状态；或是不断“抹去”“重来”建构出我所期望呈现的画面；或者有时在劳作过程之中（连续画上数小时后的状态）‘一下子’就抵达我的想要的那种东西。”[6]他的作品《♾ 系列》《思-域系列》《未 系列》都是这样生成的。 受福科《词与物》的启发，莫松成对日常之物“凳子”进行探讨，作品取名为《蓝色月亮与白色幻相》。当凳子去掉它的功能后，与它物进行临时空间的组合，凳子还是那个凳子吗？

莫松成《蓝色月亮与白色幻相》装置 可变尺寸 2022

“不冷不热”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智慧。与如火如荼的当下保持一种适当的距离，以此才能获得反思、审视的空间，保持身心相对的独立。人的自我完善最终是向内寻找，而不是向外索取。如若不然，当蓦然回首之时，你会发现曾经认为非做不可的事，对于生命本身的质量而言，都是徒劳！

“1+1=2=真理？展览项目”，其选题源于阿兰.巴迪欧的一本书《爱的多重奏》启发，这本书是71岁的巴迪欧对于爱，对于个体与共同体关系的思考。他认为哲学对真理的探寻有四种途径：数学，或者说科学；诗，或者说艺术；政治；爱。

2022年2月22日，艺原美术馆以当代水墨双人展开启“1+1=2=真理？展览项目”。壬寅年末，呈现胡俊、莫松成之抽象艺术展与之相续呼应。

陈胄 于觀無堂 2022年12月8日

1. 陈胄，“叙事的说教”与“非确定性表达”，新闻界【J】，2010年5期。

2. [4]胡俊创作笔记。

3. （德）维多利亚.查尔斯编、毛秋月译，抽象艺术【M】，重庆大学出版社，2020年9月第一版，第35页。[5][6]莫松成的创作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