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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城市中心开启一个“谦逊而灵活”的艺术空间?

原创 2022-12-09

月涌主理人陈云芸 & 独立策展人王将



约 好采访的地址在“南纱帽街”,让我意识到月涌艺术中心就位于成都市中心,就在太古里的对面。位置绝佳,空间在大楼之内,既给予了到达此地的便利性,又过滤了毫无目的的“游客”。月涌所在的盈嘉S+大厦由裸眼3D大屏、商业品牌和酒店公寓等组成,建筑周围就能看见不少目前展览的海报。
存在于这种楼里的艺术空间是有趣的。长期来看,可以与公寓酒店一起互动,举办一些艺术文化类活动,而与太古里相邻,也能和整个商业区紧密合作。空间在六楼,展厅面积不算大,但足以做一些精致的展览。为首展配置的灰色展墙与白色排椅很好地成为了展厅结构的一部分。空间留出了“商店”区域,售卖一些展览衍生品和书籍,还有一个非常宽阔的露台,呈现了两件童昆鸟的大尺寸装置,这让我想到了曾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露天平台上放置的Alex Da Corte作品。从后者放眼望去是曼哈顿的繁华市景,而从前者望去是成都中心的高楼广厦,平行世界总会有相似之处。

HMAC月涌艺术中心外景

空间的首展,是王将策划的六人群展《情念与宇宙》,展览主题似乎和“月涌”有着一种呼应关系。有些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胡为一在川西用胶片拍了一组圣山,以自己的胃酸腐蚀显影;冯至炫用不同的材料书写了海盗叙事,在现场呈现出某种脱离于陆地的气息;刘成瑞的指上长出了蜡质树枝,红色的背景透着一种灼热感。
和机构主理人陈云芸约好在空间见,却因为疫情管控的原因推迟了一周。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新故事、新会面的发生仍能给人带来新的期待。一周后,骤减的温度把这个城市拉进了真正意义上的冬天,和陈云芸面对面的对话始终还是能带来最直接的感受,话题自然移到了她和“月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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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涌艺术中心主理人

陈云芸


月涌主理人陈云芸(Yori Chen)。摄影:那白

Q:能否聊聊你的背景?
A:比起聊自己,我更想聊聊成都为什么突然出现了“月涌”这个新的艺术机构,也许更能回应大家的好奇。筹备工作在去年就开始了,从装修、策展到落地,因为疫情起伏,时间周期拉得很长。这种长久的等待正是为了实现疫情之后的一些想法。
这几年来,成都人离开本地的机会变少了,到其它城市看展成为了一种奢侈,而成都本地的艺术机构屈指可数,能看到的展览并不多。去年成都举办的双年展,访问量惊人。我作为观众沉浸其间深受触动,它证明了艺术有能力让人们从焦虑的情绪中抽离,获得一些精神上的补偿,这让我更坚定了创办艺术机构的决心。
月涌所在的位置很受关注,处于成都地标性的建筑之中。在这里设立一个艺术中心,初心很纯粹,就是希望人们在市中心也能看到有意思的展览,希望月涌的出现能为这个充满消费景观的时尚核心地注入更多当代艺术的气息。
成都的艺术观众并没有养成在市中心看展的习惯,人们在这里更多感受到奢侈品牌所营造的商业与时尚氛围。此处的月涌不同于传统的画廊和美术馆,除了常规展览,也计划在未来实现更多当代艺术与品牌跨界合作的项目。

展览《情念与宇宙》现场,HMAC月涌艺术中心,2022年11月7日-2023年1月7日。图片:©HMAC,摄影:那白

Q:你是怎么开始跟艺术产生了链接?
A:因为兴趣,这永远是链接人和艺术最关键的因素。每个人的审美、品味不同,视觉兴趣点自然也不同。今天的很多观众特别在意人和展览空间的关系,享受某个场景所带来的艺术氛围,热衷打卡无可厚非。而我从接触艺术开始便喜欢去揣摩作品和艺术家间的关系,探寻创作者的想法,逐渐让我和艺术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对于艺术,每个人的趣味不同,我清楚自己的偏爱,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Q:第一次看到这个场地的时候,你觉得它合适用来做艺术空间吗?其实我知道太古里IFS附近应该还是有不少这种空置的场地。
A:现在的空间和最初的模样有所不同。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场地时,我便认为它能改造成一个大小适宜的艺术空间,但必须做好使用区域的规划调整,才能呈现出精致的展览效果。

展览《情念与宇宙》现场的陆平原作品(上图)、胡为一与童昆鸟作品(下图),HMAC月涌艺术中心,2022年11月7日-2023年1月7日。图片:©HMAC,摄影:那白

Q:是,我去看展览时,注意到空间原始的天地墙的部分,其实它最初不是为了做一个艺术类空间而建的。
A:在市中心做空间有它的优势,也有局限。比如月涌的室内层高就拒绝了规模较大的装置作品。首展本来想呈现冯至炫的《浮游偶像》,这件装置作品需要一个较高的顶面进行悬吊,但终因客观条件限制而无法实施。不过,我们也因此通过委任作品的方式与艺术家进行了更密切的合作。
Q:空间为什么取名叫月涌?
A:月涌能够给人一种诗意感和画面感。“月亮”的意象与人的情感交织,带来清澈洁净的感受。“涌”则好比浪潮,浪潮突破原有界定,带来有态度的审美新风。从感性的角度理解“月涌”,它是诗意的,犹如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水。从现实层面来看,月涌希望看到人、艺术、城市之间的互动、包容和活力。“月涌”的核心理念就是:浪潮、多变、融合。

展览《情念与宇宙》现场的冯至炫作品,HMAC月涌艺术中心,2022年11月7日-2023年1月7日。图片:©HMAC,摄影:那白

Q:说说展览,为什么邀请王将来做第一个展?
A:一种机缘。年初通过北京的行业友人认识了王将,他对这个项目挺有兴趣。我们很快就建立了合作关系,顺畅地开启了一系列关于展览的讨论。
Q:这个展览的主题“情念与宇宙”跟“月涌”的诗意还挺呼应的。
A:展览主题完全是策展人的巧思,它和“月涌”的意象很契合。在我看来,“情念与宇宙”是感性和理性的交融。
Q:这个展览之后,明年对于项目的安排,大致有什么计划?
A:计划安排一些艺术家的个展,其中包含了数字艺术。也有一些品牌,特别是高奢品牌与当代艺术的跨界合作项目,可以与3D大屏进行联合推广。就目前规划来看,除了高质量的展览策划,我们会关注艺术和品牌合作的各类可能性,这具有挑战,要追求品质,也要保持开放的态度来包容不同形式。

展览《情念与宇宙》现场的袁可如作品,HMAC月涌艺术中心,2022年11月7日-2023年1月7日。图片:©HMAC,摄影:那白
袁可如,《月亮便士》,2016,单频影像装置,15′51″。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Q:总体而言,月涌的定位是什么?你会特别区分一个空间或者展览的“商业性”或者“学术性”吗?
A:“浪潮、多变、融合”是月涌的定位,多元实践是机构的发展策略,我们希望机构能与广域公众产生更多链接。通过首展,观众给予了我们信任,我们会在这种品质标准上推出更多形式的项目。我认为商业和学术并不对立,反而一向同时存在。
Q:把品牌合作项目放在一边,你自己想做的展览是什么样的展览?“月涌”是一个营利机构,还是一个非营利机构?
A:我想将更多新鲜的艺术形式和展览形式带入本地观众的视野中。月涌开幕展是偏向小型美术馆性质的项目,获得不少同行的认可和鼓励。在未来,我们会坚持以一种非画廊性质的机构形式去运营,同时也探索自己“造血”的途径,这已是机构发展的明确方向。
鉴于疫情和其它不可控的环境因素,灵活运营是一种机构生存的方式。

展览《情念与宇宙》现场的刘成瑞作品,HMAC月涌艺术中心,2022年11月7日-2023年1月7日。图片:©HMAC,摄影:那白
刘成瑞,《两棵树》,2022,行为图片,康颂无酸相纸,100x150cm(x2),1/6+1AP。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Q:我觉得挺好的,这是一种很灵活的状态。你提到希望这个空间能够给大家提供多一个看展和看到成都之外艺术家的机会,我是否能说这是它的一个使命?
A:说“使命”可能有点大,“月涌”应该是一个谦虚灵活的机构。也希望成都在未来能出现更多新型的艺术机构,一同为这个城市创造出层次丰富的艺术生态系统。
Q:你觉得月涌与成都目前几个主要艺术机构,如复星艺术中心(成都)、麓湖A4美术馆、成都时代美术馆等等,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A:月涌没法跟任何一家机构去对比较,因为每家机构的性质都不一样。成都复星开幕推出了著名建筑设计师青山周平的大展,展览和会员活动都做得非常好;A4在成都令人熟知,不论是学术性展览还是儿童艺术项目,都做得很专业;时代的展馆基础条件和硬件设施很出色。各个前辈机构在运营模式上也不同,都值得我们去学习。



当我准备采访策展人王将时,他已经回了北京,那几天正因疫情而居家隔离。所以我通过线上方式与王将进行了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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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展人王将


独立策展人王将。摄影:那白

Q:最初怎么样和月涌连上线?
A:今年年初,月涌通过一个北京的资深媒体人联系到我,他们通过这个人向我表示了某种期待,希望由我来策划机构的首个展览。中间人在这时起到了关键作用,因为艺术行业内部的协作仍然是通过某种口碑来推动的。我们通过电话会议开始沟通是否有合作的可能性,在了解到月涌的机构定位后,我向主理人陈云芸提出了我能策划这场展览的前提,我希望机构可以在展览的方方面面尽可能地满足我对这项工作的自主性。在这个条件下,我去成都勘察了场地,也和她作了进一步的协商。

HMAC月涌艺术中心俯瞰景观

Q:当时听到成都做一个这样的机构是什么想法?当时看到机构的空间,会有什么想法?
A:我在一开始是忧疑的。在艺术界的经历与见闻,让我对一切新生机构的创新型想法保持观望,而地方城市的艺术生态中所出现的诸多特殊模式,又让我非常好奇。
在我看来,艺术世界虽然推崇艺术家的创新精神,但这个行业却是一个极其传统与保守的行业,这种保守本质上是为了维护固有系统的建制。大多数时候,艺术家和策展人唯恐在创新型机构的项目中沉没掉自己的文化资本。这种观念虽然保全了自身,但无法推动艺术行业的进步与拓展。成都的艺术生态不像北京上海那样固化,限制也就会少一些。云芸在这里创办月涌这样一个具有创新愿景的机构,也许能获得较多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月涌地处于成都商业与时尚的核心区,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点自然能吸引不少注意力。它的室内空间不大,二百多平的面积特别便于一个新生机构去匹配合适的展览项目。宽广的露台适合展示户外作品,能与这个城市中心的林立高楼交相辉映。在适宜的季节,也很适合举办表演项目和聚会。总的来说,它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可以因地制宜得去完成一个小型而精致的展览。

展览《情念与宇宙》现场的童昆鸟作品,HMAC月涌艺术中心,2022年11月7日-2023年1月7日。图片:©HMAC,摄影:那白

Q:在你眼中,陈云芸的“创新”愿景是怎样一种“创新”?
A:在云芸的设想中,她对机构的定位是去做更多当代艺术家与商业品牌跨界合作的项目。她很看重品质,这种跨界必须是两个行业领域互相认可的协作,并试图去实现文化资本和经济价值间的有效转化。她希望利用月涌的客户资源、空间的地理位置以及其它的客观条件来逐渐建立这种商业模式。这种模式在北京上海都鲜有成功的案例。作为一家地方机构以此作为企业理想,需要具备勇于创新的意志。

展览《情念与宇宙》现场。图片:由月涌艺术中心提供

Q:对成都和成都的艺术生态有没有了解?大致是一个什么样的印象?
A:在我的印象中,成都是一个非常有活力的新一线城市。“少不入蜀,老不入川”,这句警语却是在赞美成都的市井风华。成都人过得安逸,成都的生活让外来客着迷。对于艺术,成都人也有着浓厚的情愫。但这里的艺术生态和其它地方城市一样有着相似的问题。画廊行业很大程度上通过一种内循环或者消化北京上海的剩余生产力来维持运转。近几年美术馆有了不少发展,但仍然缺少具有广泛影响力的项目。川美虽然为成都输送了不少艺术从业者,但更多有野心的年轻艺术家并不愿意留在川渝地域。一些同行认为成都对于当代艺术的包容度不如北京上海,在我看来,这种现象一方面源于业内的地方意识,另一方面因为成都的艺术生态对本地年轻艺术家的推动力相对薄弱。

展览《情念与宇宙》现场。图片:由月涌艺术中心提供

Q:成都的艺术文化环境与你长住城市的最大区别/差异是什么?从你的角度来看,成都艺术文化环境的优势和局限是什么?
A:我一直在北京生活工作,这是因为北京作为内地的文化中心聚集了大量的行业资源。画廊、美术馆、拍卖行、博览会、艺术媒体以及不同身份的从业人员,构成了一个相对健全又有相当规模的生态系统。这个系统能够不断地向广域公众输出业内的价值观。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这种优势甚至影响了北京的文化政策,这是任何一个地方城市无法相比的。
在我看来,文化消费早已成为成都都市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年轻人也非常乐于接受新兴的艺术风潮,而成都相对较低的生活成本,也为艺术家的创作带来了舒适环境,这都是成都艺术文化发展的优势。但其艺术商业过分依赖固有的内循环模式,或许已经成为本地年轻艺术家的创作囿限。

展览《情念与宇宙》现场。图片:由月涌艺术中心提供


Q:对于月涌的开幕,做什么样的展览,最初是什么样的想法和概念?地域环境的特点是否会是你在构思策划展览时考虑的因素?如何确定展览的主题?
A:作为一个独立策展人,我最先考虑的问题是“我想要做什么”与“我应该在这里做什么”,二者并不矛盾,却需要找到一个支点。前者隐含了我对艺术的趣味与选择,后者是一种因地制宜,也可以说是一种特定场域中的策划。那么,地域环境的特点自然会成为需要斟酌的因素。
任何事件的发生都蕴含着一种机缘。面对如此一家全新的机构,“月涌”的名字首先引起了我的兴趣,这成为了一个策展人的隐喻冲动,这种冲动具有刻意性和自涌性。“情念与宇宙”便在“月涌”的诗意中浮现。在这个城市的中心地带,在现代文明的商业景观中,我希望这个主题能够引导人们迈入一次从情念到宇宙的灵性旅程,浮躁的思绪得以沉淀,以艺术来给予观众情感上的抚慰,也创设出冥思僻静的时空。
Q:你认为月涌会是个什么样的机构?
A:我很期待在云芸的经营下,月涌能够成为她理念中那个理想的艺术机构。


文丨Rain 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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