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德里克·亚当斯是那种观看周围的世界,思考艺术中缺失了什么,并思考自己是否可以为这个环境增添什么的人。他的作品色彩浓烈、情感丰沛,刻画着一种“黑色休闲”的主题,在主旋律的沉重中并不多见。德里克的工作填补着某种视角的空白,因为在他这里,除去愤怒,愉悦也是黑人文化传统在美国形象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德⾥克·亚当斯《艺术进⾏时》,2022,丙烯、⽊板,137x137厘⽶11月10日在厉蔚阁香港空间,德里克·亚当斯亚洲首场个展“佳境”(Sweet Spot)中,展出了这位多学科艺术家的七幅新作。他运用拼贴、碎片化以及形式综合的手法,再现黑人的欢愉、休闲与幻想。“我认为拓宽看待事物的方法非常重要。当政治和种族问题亟待解决之时,这些黑人休息、享乐的瞬间也是非常重要的图像。”德里克·亚当斯亚洲个展“佳境”(Sweet Spot)现场,厉蔚阁香港空间,2022;摄影: Ivan Chan
生于1970年的亚当斯是一位和蔼、悠闲、活力四射的艺术家,他的艺术实践涵盖绘画、雕塑、拼贴、声音装置、视频、表演和时尚。个展“佳境”展示的七幅绘画新作,是始于2020年的“电影绘画”(Motion Picture Paintings)系列。“画作中融入了我的思考,有关我们作为个人在某种‘电影现实’中生存与生活的现象,以及我们是如何与平时所观看的影视作品相关联的。持续暴露在电视和其他媒体中,既令人兴奋、具有娱乐性,也可以是一件很复杂的社会议题。”德里克·亚当斯亚洲个展“佳境”(Sweet Spot)现场,厉蔚阁香港空间,2022;摄影: Ivan Chan
亚当斯擅用色块与维度描绘自己的家人朋友以及日常往来的人,视觉语言成熟简练,极具辨识度。他在新作中采用了一种更恣意的表达,将主导作品的叙事性城市景观置于更开阔的语境之中。通过“电影绘画”,亚当斯将观者唤入其视角,观看黑人特质(Blackness)在叙事、关系结构以及卓越性上眩目多元的表现形式,而非那些充斥在传统媒体中繁重的刻板印象。亚当斯在接受artnet采访时解释了“电影现实”这个词:“现实生活中的许多际遇和行为都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个影视作品中的人物、场景,或者音乐。我们与现实的关系,和媒体对我们的思想造成的印象,是息息相关的。人类的生活方式已经跟我们想要被观察的方式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现在到处都有摄像头和照相机,我们随时都会注意到自己处在某种被观察的环境中。所以,我一开始考虑‘电影绘画’系列的时候,想到的就是我周围日常环境中的人物,去思索他们是如何影响我的创作的。另外,我也察觉他们某种程度上会与电视电影中的人物相互重叠。作为艺术家,我对于把这种体验转移到能够暗示影视体验的绘画媒介当中很感兴趣。”
德⾥克·亚当斯《表姐妹》,2022,丙烯、⽊板,152.4 x 152.4厘⽶
在作品《表姐妹》(Sister Cousins,2022)中,两名拥抱的女性形象传达出强大的联结感,他人能由衷感受到之中的温情脉脉。这幅画作以两个家庭成员的照片为原型,他们的关系用黑人社群方言中耳熟能详的习语表达就是“表姐妹”。而另一幅双人肖像画《艺术进行时》(Arting,2022)较之家庭成员,描绘的则是熟人。2020 年,在亚当斯伦敦一场展览的开幕式上,亚当斯遇到了两位衣着光鲜的女士,她们散发出一种来自于成熟黑人姐姐的精致与庄重。这两位女性分开拍摄的照片在《艺术进行时》中以并肩的形象出现。 2021 年底,文化评论家贝尔·胡克斯(bell hooks)教授去世,亚当斯本能地在这幅画上加上了短语“我心中的艺术”(Art on My Mind),向胡克斯关于艺术与视觉文化的著作《我心中的艺术:视觉政治》(Art on My Mind: Visual Politics)致敬。“我在画上写下(这一标题),因为我想让自己铭记一个特定的时刻。我创作这幅画是为了记录那段历史。”亚当斯如是说。 德⾥克·亚当斯《环颈拥抱我》,2022,丙烯、⽊板,182.9 x 121.9厘⽶
《环颈拥抱我》(Hug Me Around My Neck, 2022)的原型是亚当斯侄子的一张照片。巨大的卡通人物抱着有些尴尬的侄子,整个画面虽然欢乐但略显诡异,侄子微妙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你平时不可能去随便触碰一个陌生人。这个人穿上卡通套装之后,你就感觉可以跟他亲密接触了。正是这个思考让我想要画下这张照片,但同时我也利用想象和‘电影绘画’的概念改变了图像的背景元素。”这些画面上充溢的愉悦自然而然,简单直接,“种族表达无需刻意为之,就会有活力。事实上,在它的最佳状态下,它从来都是如此。”实用主义黑人哲学家阿兰· 洛克(Alain Locke)如此写道。我们或许可以认为,在亚当斯的作品当中所出现的情感共鸣正是来源于那些模特,那些在其最佳状态下的黑人。这种自然生发的活力亦是一种力量。德⾥克·亚当斯《总之,你必须在场》,2022,丙烯、⽊板,243.8 x 182.9厘⽶
亚当斯生于巴尔的摩。先后就读于普拉特艺术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并于2003年获得哥伦比亚大学艺术硕士。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就读时发现自己是唯一的黑人学生,从这时起他开始关注主旋律语境中缺失的内容,“我觉得白人学生应该更加了解黑人所取得的成就,因为这些人意识到了强加给他们的结构性压迫。他们也应该知道,黑人也正在上大学,正在获得博士学位。”艺术家德里克·亚当斯,摄影:Christopher Garcia Valle从巴尔的摩来到纽约之后,他选择将工作室设置在布鲁克林区,并以黑人社区生活作为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社区对于亚当斯个人的存在而言是极为重要的,甚至超越了对艺术实践的探讨。“我的社区是非常多元化的,有各式各样不同经历的男女老少。我将这些对话和关系作为我创作的主题,把他们的个人经历当作我绘画的图像素材,让观众得以体验混合情绪的感受。”亚当斯的《漂浮者》系列(Floaters series)既是对其生活所在的真实记录,同时也指涉着历史上对黑人的娱乐隔离政策。作品画面并没有表现直接的对抗,而是以泳池派对作为主题,描述着惬意的休闲时光。这些简单的快乐来自于松弛的漂浮,或是肆意的放空。2018年亚当斯个展“避难所”(Sanctuary)现场。图片来自纽约艺术与设计博物馆2018年,亚当斯在另一个项目当中考察了黑人安全旅行的主题。和同年年底上映的电影《绿皮书》一样,亚当斯也以黑人驾驶手册《绿皮书》为灵感,举办了名为“避难所”(Sanctuary)的展览。现场装置模拟了对于黑人而言充满危险的迷你高速公路,展墙上列出了驾驶手册中的安全区域。德里克·亚当斯《风格变奏曲35》,2020年,丙烯颜料与石墨在数字喷墨照片上、含框245.1 x 153 x 4.4厘米。图片由艺术家与纽约Salon 94提供
2021年,亚当斯的“风格变奏曲”是纽约Salon 94画廊在曼哈顿上东区富丽堂皇的新场地中举行的两个开幕展览之一。他的10幅《美丽世界》(Beauty World)系列权威画作占据了画廊的主导地位:比真人更大的人体模特头,由雕塑般的假发和迷人的妆容改造而成。大面积色块与立体派绘画和非洲雕塑的半抽象形式相结合。这是近些年来亚当斯将注意力转向黑人女性主题的结果。与《飘浮者》系列一样,亚当斯试图在纽约布鲁克林街区的日常氛围当中描绘出黑人女性的骄傲。德里克·亚当斯《飘浮者12:“鲨鱼”》,2016年,布面丙烯与布料,127 x 127厘米。图片由艺术家与纽约Salon 94提供亚当斯很显然是一个相当活跃的艺术家,不断地有正在进行的项目,还未结束的合作。也许对黑人来说,快乐始终不是第一位的,但是亚当斯把它带进了他的艺术和日常生活中去。他是地球上最努力的休闲爱好者。“某种程度上,他以一种新的紧迫性形式回应了100年前的美国黑人艺术运动‘哈勒姆文艺复兴’(The Harlem Renaissance)。站在亨利·O·坦纳(Henry O. Tanner)、亚伦·道格拉斯(Aaron Douglas)、以及后来的雅各布·劳伦斯(Jacob Lawrence)的黑人艺术史传统的延长线上,亚当斯所思考的是如何在进行审美创造的同时又能同时回应在非裔美国人身上所伴随而来的两个核心问题:其一,如何平衡种族身份与国族身份的拉锯,即作为美国黑人与作为非裔美国人的矛盾?其二,如何在表达黑人抗争的历史性的同时,又能兼顾到完整的普遍人性?”(Longlati基金会《夏天:德里克·亚当斯的黑色休闲》)德里克·亚当斯在工作室
2021年,亚当斯那时在筹划将他认为的“休闲”落实到现实里。他创作《漂浮者》(Floater)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不搞一个度假胜地,有创造力的人在那里唯一的义务就是享受休闲时光?”他把巴尔的摩的一所大房子捯饬了一下。艺术家、音乐家、美食家,甚至是企业家,都可以被邀请,但不会超过10个人,一次最多待四周。“来了的人什么都不用做。”亚当斯这样想,“既然我的很多作品都是关于娱乐休闲的,为什么不把这些变成一种现实呢?这将是我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