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成的作品中,能看到当下城市青年最真实的写照:脆弱、孤单、迷茫、局促,对大城市充满幻想,依赖城市,但又被大城市所消耗、吞噬……华成说,自己并不想给出答案,只是想提出问题。
从2019年入学到2022年毕业,华成的硕士生涯也是和疫情重叠的三年,在毕业后,他也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陷入了“躺”和“卷”的抉择中,某种意义上,选择以职业艺术家开始格外需要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但好在,他有艺术为伴,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艺术就是那一道道穿越缝隙的光。
华成《迭代》,2022华成的创作给人一种强烈的“破碎感”,这种破碎感来源于对镜子的破坏和使用。华成一直对镜子这种材料很迷恋,并且研究了几年的时间,但一直没有找到创作的方向。直到他本科时的毕业创作《破境》,他用破碎的镜子塑造了两个孤独受伤的身体,为了增强作品的现场感,他又为这两个人物搭建了一个镜面的棚屋,无数道微光从镜子的缝隙中穿过,在镜面中投射出一道道裂痕。
华成《破境》,2019
“每个人都有一面现实的镜子,或许我们就在这一次次‘击碎’的过程中,被支离的碎片彻底吞噬,沉没其中。微光顺着缝隙闪烁,冰冷、机械,刺痛着早已无法复原的伤痕。”华成写道。
彼时的华成正在经历毕业后的艰难抉择、毕业创作上的压力、情感、考研等一系列纠葛的情绪中。“当时一位老师跟我说,你可以通过创作去转化你的情绪,用材料去表达你的情绪,我当时很本能的反应就是有一种破坏的冲动,想敲碎镜子去做一些创作。”
华成在工作室创作
他开始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进行实验,从早上9点开始,创作到凌晨3点,有时候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四五点又起来接着做到第二天早上。直到有一天晚上偶然实验,有一束光照进镜子,光透过裂纹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捕捉到了他想要的状态“那个情绪一下子就把我点满了,我才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可能镜子也不是我想要的,我喜欢光穿越缝隙的那种感觉。”
华成《迷境》,2019
《破境》在展出后为华成赢得了一些业内的关注,但华成还想要更进一步。对于雕塑创作,华成有着自己的见解,他不想做太过传统的雕塑,他更喜欢研究材料,以及材料本身所表达出的纯粹质感。在《破境》《迷境》之后,华成又紧接着做了《镜象》,这是一件不依靠造型和塑造的作品,作品仅凸显了超白镜高透光的特性,结合影像营造出了一种神秘的氛围。
“我觉得缝隙是一种很有情绪的代入,我更多还是研究这些裂纹,通过这些纹路去展现一些个体的经验和感受。”
华成《镜象》,2021无论好与坏,华成说他总是容易被那些更有现场感的作品所打动,他不喜欢作品太小,他喜欢驾驭空间,做走出白盒子的创作。“我就是在做现场,如果做一个比喻,就像是在live house,你要让观众在现场就嗨起来。”
华成《筑》,2021
华成出生于河北保定的白沟,就和大部分的中国小城一样,艺术是一种“非必要”的存在。在华成的成长历程中,身边几乎鲜有学习艺术的同学,但他很幸运从小获得了父母的支持。或许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冲动,让他坚持走上了艺术的道路,即使已经被另外一所美院录取,但他仍然选择复读,最终来到了自己一直向往的中央美术学院。
华成《光景》,2022
艺术是美好的,但成为一个艺术家的道路是残酷的。在完成学业之后,华成一直在成为职业艺术家的选择中艰难徘徊。“像我们这样的年轻艺术家,最重要的是没有保障,租工作室的开销,做作品的开销,如果没有保障压力会特别大。我经常会跟我国外同学一起探讨,为什么国外的艺术相对发展好一些,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出于对艺术家身份的认同。有很多在国外的艺术家朋友平常会去餐馆打工,甚至端盘子,或者去搞别的,收入也可以,剩下的一部分时间用来搞艺术,他们做艺术的状态就会比较自由。我很羡慕这样的状态,我觉得在中国可能没有一个艺术家会愿意去做一份比较普通的工作。”最近,华成又陷入了对未来的抉择中。他想考博,“确实有一种都爬梯子爬到这儿,想再往上爬一爬的感觉”,但他又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考博。他跟我分享了他最近一段切身的经历“我一直有一种错觉,我觉得不管我做什么爸妈好像都很支持我。一个月前我回家跟他们聊起考博的事,我说我更想做一个自由艺术家,我想自己做点东西。后来我才意识到,对一个家庭来说,一个艺术家没有那么重要,但一个博士很重要。虽然他们也没有给我很大的压力,但我内心还是有一点失落。”对于北京这座城市,华成也一直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它离自己的家乡很近,只不过100多公里的车程,但似乎又离自己很远,好几次他都有想离开的冲动,但最终又选择留了下来。“城市就像在哄骗我们,让年轻人在这挥洒血汗,但最终城市又能给我们什么?有时候看到更多是破碎,看到更多是想逃离。”他也把这样的情绪带入到了作品的创作中。《迭代》的灵感来源于他坐飞机俯视城市夜景的经验。“越繁华的城市,你会感觉它的道路光景越多越密越亮。有时我的状态比较开心放松,看到城市夜景时就会觉得,哇!好繁华,大城市就是好。但有时面临压力与困境,状态低迷的时候,看到城市夜景又会觉得好破碎、落寞。”
华成《迭代》,2022
《迭代》的主体结构是一件开合的装置,装置上的纹路模仿了城市的夜景图,是一个地图的抽象变化,它开的时候像是一座座城市中的建筑矗立在空间中,合上的时候又像是一座纪念性的丰碑,会有一种朝圣的感觉。华成说,他并不想去批判城市,也不想去一味的歌颂城市,他只想抛出一个问题:现代生活中城与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坚韧还是脆弱?
华成《迭代》,2022
也是在北京生活期间,华成开始养猫。他的养猫经历可以追溯到本科期间,他的第一只猫养了三年多的时间,但很“不幸”的是,随着分手,猫也被前女友带走了。华成虽然很享受与小动物互动,但后来并没有养猫的念头,尤其他的很多工作需要到外地完成,养猫对他来说容易成为一种负担。
华成工作室的两只猫叫叫和咩咩
他工作室现在的两只猫,都是从朋友处抱养而来,用他的话说更多是缘分使然。他清楚地记得两只小猫的生日,叫叫是一只三花,去年4月19日出生,性格有点胆小内向;咩咩是一只重点色,去年10月2日出生,外向粘人,是一只“斩男杀手”,因为来到工作室的朋友都对它的美貌无法抗拒。
华成和咩咩
华成一直觉得猫是一种很有灵性的物种“我们从燕郊接咩咩回来的时候,它在路上一直叫,我女朋友就拿翻译软件在旁边翻译,翻译软件显示猫咪说,我们要去哪里?我当时觉得这也太神奇了!”
两只小猫的存在,也为他的北漂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它们俩平时非常粘人,基本我在哪它们就在哪。我是一个特别害怕孤单的人,我一个人在家可能都有点睡不着,但有两只小猫在身边就会让我缓和很多。”
叫叫和咩咩的“不瓶凡”猫窝,使用废弃塑料瓶分解的环保材料,获得了2021“不瓶凡”再生材料设计奖全场最佳大奖。
华成的创作不仅关注自身的情绪,也关注社会,关注自然。由于是雕塑系的公共艺术方向,让他得到了很多在外地驻留的机会,大部分时候,他都需要从在地寻找创作灵感。华成认为,在地性的创作有偏向于人文情感的创作,也有偏向于环境类的创作,像是俩个不同的方向,考虑的环境因素也有所不同,前者更看重情感观念的表达,后者则更依赖于视觉展示和空间体验感。“在地化的体验更多是通过采风和人文调查,这样能快速找到感兴趣的点和挖掘到惊喜的东西,尤其是和不同年龄段的在地居民交流,能更直观地感受到本土的文化乐趣。”
华成《覆盖》,2016
在参与湖南常德棚户区的一次公共艺术项目中,他的创作《覆盖》是从当地的人家中收来了一系列老抽屉,并把它们像砌墙一样堆砌起来
。“我从小是跟我着奶奶一起成长,她会把所有的东西放在抽屉里,她的假牙、她的书、她的零钱、小时候给我的玩具……抽屉就代表着每个家庭的属性和特点,所以我就把每家每户的废弃抽屉一个个落起来,最后用水泥封存,也象征着一种记忆的封存。以后放在新城里,原先的居民看到这些抽屉的时候,就会勾起某种回忆。”
华成《戈山》,2020
还有一次他参与一个在平遥古城附近戈山村的项目,经过调研发现,位于东西的两个村子虽然埃得很近,但是发展状况有着天壤之别。西戈山村因为是盐碱地,种不了庄稼,村民们只能去外地寻找机会;而东戈山村凭借当地传统工艺“推光漆”日渐繁荣
。他于是决定把推光漆应用到西戈山村裴氏宗祠换下来的檩条上,以村中民居檩与椽的构造关系,组合成一个倒塌的屋檐局部。“这件事情给我触动很大,因为我觉得他们跟我们很像,我们搞艺术的也是,通过自己的一些手艺、技术或者思路进行创新而赢得一些生存空间。”
华成《戈山》,2020在处理更自然的环境时,华成则选择尽量削弱创作的主观性,凸显材料的选择和设计。在桂林参与的项目《影也》 是让华成觉得近期做得最爽的作品,因为它很大,足足有16米长。材料选用了当地的车筒竹,并以竹子、雾化器和灯光为媒介,创作了一组竹矩阵水上装置
。
华成《影也》,2021
“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虽然老生常谈,但等我真正到了那里,果然是太美了。我们平常看到的山是正像的,但在水里山就是倒影,我就想把这种景观反一下。于是在上面做一个抽象的、倒立的山,在水里做一个正像的。又因为那个地方叫桂海晴岚,‘晴岚’的意思就是晴天中山间的雾气,于是我们又在水面安了一个雾化装置,有红外感应。随着观众越来越多,雾气也会越来越重,人就能会看到一个山在水里,雾在山上又在水里的很有意境的景象。”
在傍晚时,《影也》内部的点状灯光会顺着竹竿从水面处向上逐渐亮起,将作品渐渐点亮,水中倒影出的群山也缓缓浮现。华成《影也》,2021
由于从事了很多来自机构和品牌的委托创作,也让华成常常打上“商业”的烙印,华成对此并不避讳,在他看来,商业和艺术并不矛盾,他始终认为,当一位艺术家具备了一定的能力,他就不用去考虑自己的作品有没有商业价值,他可以做得很艺术,而他的艺术也会被商业所接受。他真正的反感的是商业艺术,什么东西火,什么东西好卖,市场就去一窝蜂地追捧炒作。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他来说,思考这些大的命题还有些遥远,眼下的他更想集中精力多做一些真诚的创作。在学校期间,他觉得“疫情”是一个很好的“躺平”借口,这种重大的社会事件让我们很难去公正地评判自己。但突然间,好似青春散场了,他和所有的毕业生一样,被推入到社会的洪流中,面临着种种未知、迷惘与彷徨。但那又有什么值得畏惧,他们的另一段旅程才刚刚开始。
“不瓶凡”流浪猫窝获得了由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可口可乐中国、无印良品MUJI联合举办的2021“不瓶凡”再生材料设计奖全场最佳大奖。设计团队1004TEAM表示,这个项目为了让更多的人关注流浪的猫和废弃的瓶,通过回收废弃瓶之后,将其重新分解的再生环保材料为流浪的猫猫打造一个“不瓶凡”的家。 这个产品使用两个模块的组装形式,更能降低生产成本。在模块化系统下,延展了更多的零部件,通过更换即可适应更多投放环境,也可实现“哪里损坏换哪里”的功能,减少损耗率,从方方面面结合环保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