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Hallyu! 韩流”中，一位工作人员站在白南准作品《Mirage Stage》（1986）前，这件作品由33个电视显示屏组成，2022年9月21日，伦敦。图片：Wiktor Szymanowicz/Future Publishing via Getty Images
首 先是一场围绕着首届弗里兹首尔艺博会的狂欢，然后是在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LACMA）和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V&A）等顶级艺术机构推出关于韩国文化的大展——从Netflix和K-pop，再到世界各地的顶级博物馆，韩国文化确实无处不在。韩国文化在全球舞台上的大量出现并不是偶然的。事实上，它是韩国政府在20世纪80年代末建立民主制度后长期共同努力的成果，并得到了韩国主要企业或财阀的巨大支持——财阀是20世纪上半叶建立起的大规模家族式商业集团，对韩国的经济、政治及通过大量赞助投资在全球推广的韩国文化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它首先从电影、电视剧和K-pop开始，然后逐渐扩展到艺术领域。“许多韩国企业集团认为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的经济增长不仅是一种盈利方式，也是将韩国推向全球舞台，忘却殖民化伤痕和分裂痛苦的一种方式，”伦敦国王学院国际关系系主任兼教授Ramon Pacheco Pardo告诉Artnet新闻。Ramon Pacheco最近出版了一本名为《从虾到鲸：韩国，从被遗忘的战争到K-Pop》（Shrimp to Whale: South Korea from the Forgotten War to K-Pop）的著作。他指出，促进出口、吸引投资和带来旅游等经济利益是促使这些公司在全球范围内赞助艺术项目的重要因素。不过，关于此议题还有更多的因素。“他们对韩国艺术的支持之所以如此深入，与使韩国在国际上更知名的目标有关。这一点上反映了许多韩国人的观念，即，虽然他们的国家是‘鲸中的虾’，但通过使其艺术在国际上广为人知，韩国也可以成为这一领域的鲸鱼之一，”这位教授说。
展览“Hallyu! 韩流”中，韩国艺术家Gwon Osang的雕塑作品。图片：Ⓒ 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London
财阀与艺术
近几十年来，财阀的名字在国际艺术舞台上并不陌生。例如，科技巨头三星于1992年在伦敦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支持建立了第一个专门展示韩国艺术的永久性展厅。自2009年以来，三星与大英博物馆合作，通过三星数字探索中心（SDDC）为学校和家庭开发了一个免费的数字学习项目。他们还赞助了2010年在泰特利物浦举办的白南准回顾展，并曾为白南准提供了1003台显示器，帮助他在1988年首尔奥运会时期创作出三通道视频装置《The More The Better》。如今的三星仍然是最活跃的艺术赞助商之一，包括最近对LACMA展览“朴大成：高洁的水墨与当代笔触”（Park Dae Sung: Virtuous Ink And Contemporary Brush）的赞助。几十年来为全球艺术慷慨解囊的其他财阀还有化妆品公司爱茉莉太平洋（AmorePacific），该公司在2011年向LACMA捐赠了100万美元，用于在随后的五年里收购当代艺术。随后，该集团又在2017年向大英博物馆捐赠了50万英镑（约合67.7万美元）。此外，零售业巨头新世界（Shinsegae）、娱乐业巨头CJ集团和航运巨头韩进（Hanjin，于2017年破产）都是重要的艺术赞助商。时间来到2022年，这些韩国财阀还在持续活跃，甚至更胜以往：今年6月，同为科技巨头的LG电子宣布与古根海姆建立为期五年的合作关系，重点关注以科技为基础的艺术，包括启动“LG古根海姆艺术和技术倡议”（LG Guggenheim Art and Technology Initiative），提供10万美元设立艺术奖，赞助聘用一名助理策展人，以及古根海姆的年度青年收藏家委员会聚会。它还支持V&A举行一些“韩流展览”。
在V&A的展览“Hallyu! 韩流”中，介绍了韩国歌手PSY的《江南Style》。图片：Ⓒ 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London本季的焦点还有韩国汽车制造商现代汽车集团，它是展览“The Space Between：韩国艺术中的当代性”的幕后推手（这场展览也得到了三星的赞助），该展览将在LACMA持续到2023年2月19日。现代汽车还赞助了智利艺术家兼诗人Cecilia Vicuña在泰特现代美术馆涡轮大厅的特定场域作品，该作品在弗里兹期间作为其年度委任作品揭幕。V&A最近的热门展览“Hallyu! 韩流”则是由现代汽车旗下的豪华汽车品牌捷尼赛思（Genesis）支持的。“‘Hallyu! 韩流’是捷尼赛思赞助的第一个艺术文化领域的展览，”捷尼赛思汽车英国区总监Andrew Pilkington通过电子邮件告诉Artnet新闻。这场展览将持续到2023年6月25日，展出200多件作品，记录了韩国流行文化在过去20年的崛起过程，从早期电视剧到K-pop，到国际知名的电影作品，甚至还有曾一度在Netflix大热的电视剧《鱿鱼游戏》。时尚和美容也是展览关注的主题之一。展览将韩国流行文化的崛起置于朝鲜半岛的受难史背景之下：从日本占领到朝鲜战争，韩国人经历了一条走向自由和民主的斗争道路——展览首席策展人Rosalie Kim认为，这也是韩国蓬勃发展的创造力的关键因素。从赞助商角度看，与捷尼赛思这样的年轻品牌合作是正确的。Pilkington指出，V&A自1888年以来一直在收藏韩国艺术和设计品。他说：“韩流已经将韩国形象逐渐塑造为一个领先的文化强国——而捷尼赛思很荣幸能支持这种文化，并乐于继续提高其知名度。”他还将与V&A的合作关系视为与这个豪华汽车品牌的“完美协同”，虽然他没有透露合作的具体金额。
书法家、水墨艺术家朴大成（音）在其个展“朴大成：高洁的水墨与当代笔触”现场，LACMA，2022年7月13日。图片：Photo by Unique Nicole/Getty Images
“不仅与钱有关”
过去二十年里，现代汽车一直是全球艺术领域中最具雄心的企业之一。2013年，它开始与世界各地的优秀机构建立长期合作关系。2014年，现代与泰特签订了为期11年的涡轮大厅年度委任协议。据泰特的一位发言人说，这是“企业合作伙伴对泰特作出的最长期承诺”。不过，泰特没有透露赞助金额，同时否认了这场合作价值500万英镑的传闻。关于这些正在进行的合作，有部分被收录在了现代汽车的数字频道Hyundai Artlab中。LACMA与现代汽车的合作关系也可追溯到2013年，当时博物馆的首席执行官兼馆长Michael Govan透露了瑞士建筑师Peter Zumthor设计的博物馆新馆的计划，而现代汽车当时就赞助了那个展览。时间再往前推，在LACMA于1965年开馆后的不到一年内，就有一对韩国夫妇向博物馆赠送了23件陶瓷作品，“我们对收藏韩国艺术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不过，现代汽车的第一步并不是围绕韩国艺术，而是关注了新馆大楼的设计。“那是我们第一次建立全球范围内的联系，”Govan在电话中告诉Artnet新闻。他指出，与现代汽车和其他韩国财阀的合作在当地是很有意义的，因为洛杉矶有很多韩国人——据记录，洛杉矶-长滩-阿纳海姆都会区在2015年至2019年期间共有21.1万韩国移民，是全美韩国移民最多的地区。“如果开车到我的老房子附近，你会发现连标志都是用韩文写的。”在首次合作的两年后，LACMA与现代汽车签署了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合作协议，一直将持续到2024年，涵盖了现代汽车旗下的两大文化计划：Art + Technology和韩国艺术奖学金。也是在这个合作协议的框架下，催生了2019年的展览“超越线条：韩文书写的艺术”（Beyond Line: The Art of Korean Writing），专门探讨韩国书法的演变。自2006年Govan执掌LACMA以来，这家博物馆一直在积极培养与韩国企业及文化组织的深厚关系。他说，这种伙伴关系“不仅与钱有关”，还关乎“友谊与联系”。他提到了艺术家迈克尔·海泽尔（Michael Heizer）作品《Levitated Mass》（2012）的例子，这件作品的主要材料是重达340吨的花岗岩，如果当时没有航运巨头韩进的帮助，它们是很难被搬走的。“他们是朋友，所以我去找他们帮忙搬运这些巨石，”他回忆说，“我认为，我们与韩国公司的关系一直非常正常，相互尊重……这也许是最舒适的来往，他们在倾听我们想做什么，我们也倾听他们想做什么。”
演员李政宰（左一）、朴海秀（左二）、导演黄东赫（中）、李秉宪（右）参加LACMA的艺术+电影十周年庆典晚宴。图片：Jason Armond / Los Angeles Times via Getty Images
全球软实力
回想过去，Govan表示，在最初建立这些联系时，并没有想到今天的韩国文化会在全世界这么流行。“现在，韩国名人比美国名人更有名。说实话，去年我们博物馆的晚宴之所以能得到更多的媒体报道，有部分原因就是《鱿鱼游戏》的演员们来了，”他指出。但对Govan来说，从长达十年的合作关系中得到最深的体会也许是认识到了韩国财阀在全球文化领域内的精明。“这些韩国公司一直把文化空间视为培育与展示其软实力的一种重要方式。他们对文化很敏感，又是在以一种对大多数人都有贡献的方式来展示文化，而不是简单地做品牌推广。我觉得他们非常聪明，”他说，“很多公司不了解参与全球文化组织的巨大力量。”财阀在文化领域的热情与韩国政府的愿景也是一致的。V&A展览“Hallyu! 韩流”的墙面文字中提到，韩国政府对文化的积极支持始于1994年注意到《侏罗纪公园》的票房成功，“因为这件事带来的经济收益，超过了150万辆现代汽车的销售额”。对电影业的支持收到成效后，越来越多韩国企业和其他私人投资者加入这一领域，并逐渐扩展到其他文化部门。
LACMA馆长Michael Govan与韩国僧人Jeong-hyun在首尔的一场佛教艺术活动上，2017。图片：Courtesy of LACMA事实上，V&A的这场展览还是韩国政府支持在伦敦设立的韩国文化中心（Korean Cultural Center）与馆方在2020年签署的20亿韩元（约合165万美元）协议的一部分，合作愿景是在5年内推动V&A进行与韩国艺术和设计有关的项目和研究。韩国文化中心还在2021年与大英博物馆签署了一份新的10年协议。今年，韩国文化、体育和旅游部宣布了2200亿韩元（约合1.54亿美元）的预算，以促进韩国艺术和文化在本土和国外的发展。韩国文化中心主任Jungwoo Lee指出，韩国“文化外交”的成功为该国成功打造了一个新形象，将外国人的注意力从与朝鲜和核威胁有关的问题引导到了关注其文化上。他在电话中对Artnet新闻说：“我很惊讶，有些人比我还更了解韩国文化。”他还补充说，韩国文化中心将继续安排与韩国文化有关的各种活动，从艺术到K-pop和语言课程。“增强韩国的软实力是最重要的目标。在这个框架下，我们将持续与世界领先的机构合作，”Jungwoo Lee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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