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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云飞:“书—客体—艺术”

原创 2022-10-17

内容摘要

 
内容摘要温特伯恩在早期阶段举办过艺术展。作为大学壁画系的校外场所,后来被称为继续研究学院。它为学生、导师和外部艺术家提供了画廊空间。在20世纪80年代,包括埃迪·钱伯斯、基思·派珀和唐纳德·罗德尼在内的英国黑人艺术家在这里举办过一场具有开创性的展览。自2010年向公众开放以来,温特伯恩已经举办了许多当地艺术家的作品展。

2022年在这里举办的高云飞的“书—客体—艺术”展与上述展览的区别在于,此次展览将艺术品整合到房屋的陈设中,创造了一件整体的装置作品。温特伯恩展示了一个游客可以无障碍探索的家庭空间。这并不是一个无菌的博物馆空间。因此,这些物品有被游客触碰的风险,而且空间的多样性意味着不可能对光线、温度和湿度进行严格控制。随着时间的推移,物体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变化。高云飞将他的作品置于这种环境之中,使它们面临潜在的变化,并有机地融入它们所置身的环境中。


“我很高兴妈妈把所有的旧书都拿出来了,它们太有趣了。”1909年,一位16岁的女孩伊芙琳·内特尔福尔德这样写道。[1]伊芙琳住在伯明翰埃德巴斯顿的温特伯恩别墅,从其详尽的阅读日记来看,伊芙琳痴迷于书籍,她从生理层面表达了自己对阅读的热情:“阅读之痒已经袭来,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洁净且干燥的海绵。”[2]因此,温特伯恩别墅展出的第一件当代艺术装置作品全部有关书籍似乎是再合适不过了。(图1)


图1. 《牛津艺术之友》(The Oxford Companion to Art),陈列于大厅,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Adrian Bradshaw)


温特伯恩是由1904年为内特尔福尔德——一个成功的工业家族而建造的一所艺术与手工艺运动风格的房屋与花园组成的。(图2)自1944年以来,它一直属于伯明翰大学,现在对公众开放。游客可以探索一系列的室内空间和一个7英亩的植物园,这些房间看起来就好像当年的内特尔福尔德家族成员还生活居住于其中,无论是室内空间还是花园都拥有令人惊叹的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特色。贯穿其整段历史,温特伯恩都滋养着学习、艺术和文化,并于2022年举办了高云飞的“书—客体—艺术”展。这些艺术品是当代的、古怪的,有时候带有挑战性。这些创作是在温特伯恩的家庭环境中完成的。


图2. 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图片提供:乔·温赖特(Joe Wainwright)


正如艾伦·贾德在评价一系列著名历史小说时所说的那样,“所有富有想象力的艺术的本质”是“错位与相互连接的并置”。[3]过去确实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但其中的居住者与我们基本相同。当我们在1904年风格的卧室里遇到米老鼠的时候,可能会感到错位;不过,米老鼠所站立的位置——一本圣经词典则直接架起了一座通往内特尔福尔德家族成员的桥梁。(图3)他们是一群有信仰的人,对知识充满了渴望。即便是米奇本人也并非完全格格不入:这家人热爱戏剧并且亲身上阵表演自己的戏剧。如果1904年的时候米奇老鼠在场,他们会喜欢它的。这就是高云飞的作品在温特伯恩的语境中所取得的成就,在历史语境中看到现代的物品会邀请我们进行更仔细的观察,并建立起此前意想不到的联系。


图3. 一本新的简明圣经词典(陈列于妮娜的房间),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高云飞在温特伯恩的装置是偶然的机缘促成的。温特伯恩有一家出版社,在那里,有一些历史悠久的印刷机,其年代可以追溯到19世纪,常有志愿者、艺术从业者和研究人员来使用它们。正巧在2021年,高云飞介入了温特伯恩出版社,这是伯明翰城市大学的一名研究生偶然发现的结果。这位学生通过档案记录了解到她的研究对象安东尼·弗罗肖格曾经是高云飞的老师和导师,而后者现在是她所在大学的一名客座教授。这位学生邀请弗罗肖格以前的门生与她一起践行弗罗肖格的教学方法,这样她就可以直接吸收弗罗肖格本尊传授给高云飞的技能了。温特伯恩出版社被证明是实现这个联合项目的理想地点,凭借其兼收并蓄且有时是不完整的字体库,温特伯恩出版社对高云飞来说是一个很投缘的环境。高云飞是一位拥抱随机状态的艺术家,并将自己的艺术实践描述为“朋克”。

温特伯恩出版社的存在归功于一系列偶然的因素:一些19世纪的印刷机在附近一处房产的翻新过程中面临报废的危险,温特伯恩的负责人将它们抢救出来并让它们恢复了正常的运作。一旦安装完毕,设备和更多的印刷机就开始流入,温特伯恩出版社的创建成为了必然。出版社可能是该场所最近新增的事物,不过,它为当下与过去的关联提供了适当的桥梁。温特伯恩的业主是狂热的阅读者,也是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信徒。在进行房屋和花园设计的时候,这都给予了他们灵感。印刷是艺术与手工艺哲学不可或缺的元素,19世纪90年代,设计师威廉·莫里斯在其著名的凯尔斯科特出版社所使用的是与温特伯恩相同的印刷机。温特伯恩出版社还与伯明翰大学有着历史性的关联:构成工作印刷品收藏核心的机器曾经是20世纪70年代由学生主导的工作印刷机的一部分。

在对温特伯恩出版社的一次访问中,高云飞带来了一个纸板箱,他从里面取出了一件具有其标志性的“折叠书”艺术品。他对温特伯恩别墅的艺术和手工艺运动风格的内部陈设倍感兴奋,开始将艺术品放置在房间里展出的物品之间,其效果不可思议。这些物品被放入不同的位置,就好像是专门为温特伯恩而设计的,举办一个具有创新性展览的想法由此诞生了。高云飞将要把他的折叠书分发到整所房子里,目的是让游客在意想不到的角落与它们相遇。(图4)这些作品将被公开展示,既代表了艺术家的信任,也是展览成功的关键,因为如果将作品放在玻璃柜中,会使其处于一种隔绝的状态,并阻止了它们与环境之间的无缝融合。这项尝试将把温特伯恩本身变成一件富有想象力的艺术作品,在动态和具有创造性的张力中实现“错位”与“连接”。

高云飞的大部分作品都运用了印刷文字的潜力。作为设计咨询公司etal的创始人,同时也是英格兰最杰出的版式设计师之一,高云飞喜欢在页面上把玩文字,尤其是他可以从零开始并在金属框架里将它们设置为铅字。在折叠书里,他使用“现成”的文字页面来创建有趣的、带有几何形状的物理对象,在折叠的过程中经受到页面上文本布局的指引,甚至一些书籍中布局的不均匀性也被完全接受。即便是在非常精心制作的艺术品中,高云飞也创造了一种随机元素。在温特伯恩,一台运作中的印刷机与一所学习机构所拥有的具有文化遗产价值的建筑并列,这是非常适合展示高云飞作品的场域。书籍装满了房屋里的书架和橱柜,而通过印刷机,参观者则可以看到前数字时代印刷文字生产的“具体细节”。

伴随着展品从盒子中出现并在展览中占据一席之地,2022年2月的展览搭建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发现的过程。渐渐地,随着书籍的分发,它们开始与室内空间和空间里的原住民展开了某种对话。折叠书的时代感非常适合爱德华时期的环境,乍一看,给人的印象是这些物品实际上与房子是同时代的,不过,只须再次端详,这些物品的现代元素就会展露出来。

高云飞娴熟地把玩书籍,兼收并蓄地将它们与物品、卡片和照片组合在一起。有时候,这些物品可能与书籍本身的内容相一致,或者在某些情况下与之相呼应。对于一些纯粹主义者来说,通过折叠或粘贴某些东西来干扰一本书的完整性,相当于一种亵渎。然而,这些做法并不是前所未有的,艺术家在书籍内页中使用拼贴画可以追溯到维多利亚时代对“剪纸”的热情,这或许是内特尔福尔德家族很可能具有的一项爱好。而且,内特尔福尔德的家族成员们曾经将物品直接粘贴到他们的书籍封面上,从形式上看,就像是极具个性化的藏书票,这种藏书票在20世纪初非常流行,约翰和玛格丽特·内特尔福尔德都有自己的藏书票。约翰的书签是由成功的书籍插画家西莉亚·莱维图斯设计的,玛格丽特可能在伯明翰艺术学院遇到过莱维图斯。莱维图斯为他们的女儿伊芙琳制作的藏书票上出现了我们所拥有的温特伯恩别墅最早的图像。(图5)藏书票是由一位家族朋友、著名的拉斐尔前派追随者约翰·比亚姆·利斯顿·肖制作的,他还绘制了家庭成员的肖像。通过藏书票,书籍被打上了自己的标记,我们可以想象伊芙琳挥舞着一罐胶水,又或者是把书翻转过来,以书的重力将藏书票固定到位。在电子书之前的时代,甚至在平装书之前,一本书是一种坚固、持久、带有触觉的东西,值得珍视并世代相传。将某些东西粘贴到其中并不是一个陌生的概念,学校和主日学校也定期向孩子们颁发书籍作为奖励,以表彰他们的良好行为或出勤率,在温特伯恩的收藏中,我们发现了许多粘贴在书籍封面上的奖励标签范例。通常,这些标签本身就是美的物品,它们唤起了年轻获奖人的自豪感。


图4. 《圣经》系列12,陈列于书房,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图5. 为伊芙琳·内特尔福尔德制作的书签,1904年左右(WB-HC0583,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虽然高云飞没有专门为温特伯恩的展览创作某件艺术品,但我们在作品中发现的许多主题都与内特尔福尔德家族的兴趣直接相关。在约翰·内特尔福尔德的研究中,从香烟卡中提取出来的运动员拼贴画正代表了“汤姆·布朗学生时代”的特色。约翰是一名实业家,也是当地的政治家和住房改革者,但在业余时间喜欢骑自行车和打高尔夫球。“约翰和纳特打高尔夫球,肯和我在早晨骑小马,就像上周五伊薇和比阿特丽斯他俩那样。”(玛格丽特·内特尔福尔德的日记,1907年3月30日)[4]约翰和他的妻子玛格丽特一起开始了一次冒险的假期。玛格丽特本人是一个热衷于骑行的人,当时还比较少见的是一个女人骑着两轮自行车,裙子在她身后飘扬。“我的自行车骑得很好,已经六次抵达埃德巴斯顿——到达那里的时候,我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一样。”(玛格丽特·内特尔福尔德给她父亲的信,1896年2月8日)[5]网球也出现在高云飞的作品《比洞赛和球的旋转》里。(图6)内特尔福尔德家族在温特伯恩拥有一个网球场,遗憾的是,它现在已经永远消失于停车场的下方。他们宽敞的草坪是儿童游戏以及槌球等更加安静的活动场所。当然,马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内特尔福尔德雇用了一名马夫,这位马夫住在马车房的楼上,伊芙琳·内特尔福尔德有她自己的小马,名叫“汤姆-提得”。因此,在约翰的书房里找到赛马和骑师的形象并不稀奇,它们就栖息在用有着马匹图像的香烟卡装饰的《育马大全》上。(图7)


图6. 《比洞赛和球的旋转》,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图7. 《育马大全》,第三十六卷,第1部分,陈列于书房,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高云飞的许多折叠书上都有香烟卡片,在书房里的一件艺术品上放着一根属于他父亲的烟斗。在一个没有认识到吸烟具有危害性的时代(事实上,当时吸烟被认为对健康有益),约翰·内特尔福尔德经常吸烟,他的书房会散发出烟草的芳香。在他的书房里陈列着一个银色的香烟盒,这是他岳父送给他的礼物,以祝贺他在1906年的地方选举中获胜。这场选举特别具有争议:约翰放弃了他大多数家庭成员所支持的政党,作为独立候选人参选。他岳父的支持是至关重要的,这一点通过一个与吸烟有关的对象得以表达。

物体的并置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辛酸的感受,在护士的房间里,对温特伯恩的阐释集中在一些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仆人身上。我们对他们知之甚少,他们的照片也少之又少,高云飞选择将《教会之书》放在这里,其中,拼贴的照片描绘了一些不知名的年轻女性。(图8)高云飞从市场和街边的小摊上获得了这些照片,他对过去曾经被珍视但已脱离其原始身份的图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些女人和女孩周日在摄影师工作室里自豪地穿着她们最好的服装,现在,她们作为艺术品的一部分获得了新的角色:在温特伯恩当下的环境里,他们与在这里辛勤工作但业已被遗忘的女仆、保姆和洗碗女工们进行着无声的交谈。同样,在《麦考莱的生平与书信》中出现了一幅无名士兵的拼贴画,恰如其分地放置在内特尔福尔德唯一幸存的儿子肯的卧室里。我们无法知道高云飞作品中的年轻人是幸存下来了还是成为了伤亡人员,通过肯内特尔福尔德在家里的信件,我们得以了解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经历。他幸免于战壕中的恐怖经历,几乎没有看到实战,不过,被派遣至萨洛尼卡地区这一事件本身对这个年轻人来说一定是一个重大的错位。后来,在担任英格兰教会牧师的时候,他在为受到两次世界大战影响的其他人提供帮助的时候,毫无疑问借鉴了他的战时经验。


图8. 《教会之书》,陈列于护士室,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内特尔福尔德是一神论者,属于伯明翰地区坚持信仰不墨守成规的人群的一员。“非墨守成规者”一词是指不遵守英国国教教义的人,在17世纪至19世纪之间,他们遭受了迫害和法律限制。从17世纪开始,不墨守成规的人被伯明翰的自由和创业环境所吸引,那里有一定程度的宗教自由,商业则不受在其他城镇活跃的限制性行会的影响。由于被剥夺了进入法律或公务员等职业的权利,他们中的许多人成为了实业家或银行家。到19世纪末,这座城市的许多主要产业都掌握在一神论者或贵格会教徒手中。一神论者不是严格的基督教徒(他们拒绝三位一体的概念),他们的信仰特点是对其他宗教持开放态度,和对社会福利的承诺。高云飞作品中各种信仰的神圣象征的存在非常适合温特伯恩,我们在佛像旁边发现了十字架、供品和基督教雕像。1891年,约翰·内特尔福尔德曾经写道:“我的伟大理想是一个思想彻底、心胸宽广的宗教,每个教派都尽可能地团结起来,而不是背道而驰。”(约翰·内特尔福尔德给玛格丽特·张伯伦的信,1891年4月4日)[6]

圣经和赞美诗书很适合高云飞的艺术实践,它们通常是沉重的大部头,对其所有者而言是非常珍贵的物品,能产生巨大的共鸣。小型的祈祷书也非常适合高云飞,特别是因为它们中的许多都有金属扣,可以兼作挂钩,将它们悬挂起来。约翰·内特尔福尔德拥有一本基督教祈祷书,1887年,他在书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高云飞有意识地用这些小书创建了“祭坛”,他选择放置在上面的物体起初可能看似是随机的。(图9)人们想起了19世纪早期超现实主义者钟爱的名言:“一台缝纫机和一把雨伞在解剖台上的偶然相遇。”[7]然而,像胡志明这样的政治偶像如果被放在宗教背景下,会激发这样的问题:我们究竟崇拜谁?宗教与权力的行使和滥用的关系有多密切?为什么有信仰的人有时会对不同意他们的人采取残暴的行为?我们可以想象在温特伯恩——一个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入思考的家庭的餐桌上讨论这些问题。内特尔福尔德批判性地与世界和他们的阅读材料互动着,玛格丽特对她认为不够客观的作者毫不留情:“作者是拿破仑的狂热崇拜者,这本书被他的暴力和彻底的党派偏见所破坏。”(玛格丽特·内特尔福尔德关于《拿破仑的隐私》的阅读笔记,亚瑟·莱维)[8]温特伯恩最大的荣耀之一是它的花园,其灵感来自伟大的花园设计师格特鲁德·杰基尔的书籍。(图10)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人们越来越意识到绿色空间对身心健康的重要性,正如约翰·内特尔福尔德在1906年关于住房的一次演讲中所说的那样:“如果我们愿意,我们可以为每个伯明翰的成年人安排健康、有良好道德影响的环境,更重要的是,为每个伯明翰儿童提供’阳光与空气’,这对他们的健康成长至关重要。”[9]


图9. 《公祷书》系列4,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图10. 温特伯恩的花园,图片提供:乔·温赖特


玛格丽特·内特尔福尔德通常被认为是温特伯恩花园的设计者,她对植物学的热情体现在她的日记和信件中。“我要开车送约翰过来,把我发现的两株稀有水草挖出来,我已经制作了一本蕨类植物书,目前正在研究这个主题。”(玛格丽特·内特尔福尔德给她父亲的信,1892年8月13日)[10]高云飞在温特伯恩展出的几件艺术品中使用了植物图像,效果非常好。这些作品给人一种特别自在的感觉。《菊花链》和《草药与芬芳花园》装饰着花朵的图像,这些花朵色彩缤纷。(图11)园艺类的书籍一直是内特尔福尔德的伴侣,据她最小的女儿说,当温特伯恩处于规划阶段的时候,“两年来(玛格丽特)一直靠园艺类的书籍生活”。[11]玛格丽特也传播了这个信息,她将格特鲁德·杰基尔的书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朋友。植物为玛格丽特提供了艺术层面的灵感,她在伯明翰艺术学院学习绘画,在所有艺术和工艺学科中开创了女性教育。终其一生,她都在描绘植物与花卉。(图12)


图11.《草药与芬芳花园》,陈列于妮娜的房间,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图12. 格丽特·内特尔福尔德的水彩画(WBN.M.25.14,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玛格丽特提到了一本《蕨类植物书》(参见上文),这表明她正在压制和保存植物标本,这些植物标本或许来自当时在市面上销售的植物剪贴簿。业余“植物学”在当时是一种流行的爱好,不过,一些私人植物收藏家积累的大量重要的收藏品后来被纳入学术植物标本馆收藏。碰巧的是,当玛格丽特和约翰刚刚搬进温特伯恩时,马路对面的伯明翰新大学(部分由玛格丽特的叔叔约瑟夫·张伯伦创立)正在开发自己的植物标本室。玛格丽特对此产生了兴趣。她出资购买了大量苔藓,这些苔藓仍然是植物标本室的一部分。整个植物标本馆的收藏现在很自然地存储在温特伯恩,在纸张之间压着花和蕨类植物的叶子以便永久地保存它们——这是一直以来与温特伯恩相关的活动,而近来大学植物标本馆搬到该地点则强化了这种联系。大学的植物学系从20世纪40年代到80年代就设在这里,植物标本室里包含在温特伯恩花园种植并保存下来以备将来研究所用的植物标本。切割、压制和粘贴等与高云飞的创作相关的活动与此处的语境完美结合。对体力劳动的暗示也被诠释得恰如其分。在高云飞的一些作品中,小人物们默默地劳作着:例如,一个站在摆放在客厅里的《理想的园艺书》上的人正推着他的独轮车,他的动态凝固了。(图13)你可能在托儿所里玩过类似的铅制儿童玩具,但也让我们想起了内特尔福尔德雇用的大量仆人来经营他们的花园和家庭农场。而且,弄脏手的不仅仅是员工,约翰年轻的时候,曾经在给玛格丽特的信中写道,他在威尔士的花园里进行了艰苦的体力劳动,他们首先分享了“搭建假山被证实是相当令人沮丧的,但我希望你会喜欢它……今天填充石块的工作让我的手腕不太听使唤了”。(约翰·内特尔福尔德致玛格丽特·张伯伦,1891年5月23日)[12]玛格丽特也在她的信中提到实用园艺,这似乎为她在1892年面对母亲和第一个孩子相继去世的残酷事实时提供了一种治疗。约翰和玛格丽特都将他们对园艺的热情和知识带入了共同承担的温特伯恩别墅中。


13. 《理想的园艺书》(The Ideal Gardening Book),陈列于客厅,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温特伯恩在早期阶段举办过艺术展,它曾作为大学壁画系的校外场所,后来被称为继续研究学院,它为学生、导师和外部艺术家提供了画廊空间。在20世纪80年代,包括埃迪·钱伯斯、基思·派珀和唐纳德·罗德尼在内的英国黑人艺术家在这里举办过一场具有开创性的展览。自2010年向公众开放以来,温特伯恩已经举办了许多当地艺术家的作品展,这些展览占据了特定的画廊空间。“书—客体—艺术”与上述展览的区别在于,此次展览将艺术品整合到房屋的陈设中,创造了一件整体的装置作品。温特伯恩展示了一个游客可以无障碍探索的家庭空间,而不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博物馆空间。因此,这些物品有被游客触碰的风险,而且空间的多样性意味着不可能对光线、温度和湿度进行严格控制。随着时间的推移,物体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变化。高云飞将他的作品置于这种环境之中,使它们面临潜在的变化。事实上,艺术家对此持愉快接受的态度,他说,光投射在折叠书页上可以积极地影响纸张的色彩。对于温特伯恩来说,与一位将自己的作品视为“活的”实体的艺术家合作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这些实体可以有机地融入它们所置身的环境中。温特伯恩和这些艺术品相得益彰,这个独特的展览不仅仅是单个独立部分的总和。


14. 进入“书—客体—艺术”展览二楼展示空间的入口处,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15—17. “书—客体—艺术”展览海报,设计:高云飞,摄影:阿德里安·布拉德肖



注释:(向上滑动查看)

[1] WBN.D.9.3,伊芙琳·内特尔福尔德的阅读日记,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

[2] WBN.D.9.3,伊芙琳·内特尔福尔德的阅读日记,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

[3] 艾伦·贾德的《最终获胜的职位》于1995年首次发表于《旁观者》,由帕特里克·奥布恩再版于《大师与指挥官》,哈珀·柯林斯,2002。

[4] WBN.D.2.4,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

[5] WBN.L.2.90,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

[6] WBN.L.18.15,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

[7] 洛特雷阿蒙伯爵的马尔多洛之歌,1870年,第六章。

[8] WBN.D.2.7,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

[9] WBN.PR.18.1,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

[10] WBN.L.2.85,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

[11] WB-OH0033,瓦莱丽·坦南特的口述历史访谈,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

[12] WBN.L.18.43,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伯明翰大学。


注:WBN: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收藏档案系统


来源:《装饰》2022年第7期
原文:《相互共生:艺术与历史场域》
作者:亨丽埃塔·洛克哈特,埃德巴斯顿温特伯恩别墅与花园博物馆藏品策划人翻译:汪芸,中国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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