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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奎因中国首展:在绘画中寻找失控的锐利感

原创 2022-10-28



管 道、肉体和闪耀的细线,在劳伦·奎因(Lauren Quin)的绘画中找到了层叠相联的位置,相互抗拒又不可分割。远观,她的绘画是肆意挥洒的抽象,形成强大而刺痛的物理记忆;细看,她在无数层油彩上雕刻的痕迹却让画布陷入维度的矛盾。在表面油彩未干之前,奎会用抹面包的黄油刀雕刻出深浅不一的痕迹,最终再用线条单刷版画(trace monotype)添加一层图像,最终的成品在单纯的媒介中暗藏玄机,将自我映射的哲学融入五彩斑斓当中。

“劳伦·奎因:Sagittal Fours”展览现场,池社,2022

在精巧的控制中,融入失控的元素,是奎创作的核心逻辑。开始创作一幅画时,她会选择以尽量“错”的构图开启,这样她能够毫无阻力地坚持改动画面,直到实现心中所想。她在绘画中思考声响和音调,让作品拥有自发的“态度”(attitude);雕刻和版画墨水形成的不可预测的痕迹,在绘画上留下材料本身的具体体现;她日常中积累的创意会以笔记和草稿的形式放入存档,直到某个时间点切合当下创作心境,再重新拿出成为素材,以再创造的姿态将其融入绘画。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些年来我通过重复一些素描和符号,使之衍生出新的含义,变成了与现有元素相似却不同的元素,从中我观察到了同时性和同步性。”这些精心设计的系统,都是为了随机性和即时性的创造瞬间而准备。

劳伦·奎因,《Rind》,2022,92 x 122 cm,布面油画。图片提供:Lauren Quin,Blum & Poe画廊(洛杉矶、纽约、东京)和Friends Indeed Gallery

1992年出生于洛杉矶,成长于亚特兰大,2019年取得耶鲁大学的艺术硕士学位。毕业后,她选择搬回到洛杉矶生活和工作。她自成一派的抽象表现绘画,具有记忆点的笔触处理方式,不同光线引发不同色彩的“虹彩”光感体验,都让人过目难忘。这位30岁的年轻艺术家,在过去的两三年间成为艺术界冉冉上升的新星,被多家机构收藏和展出的同时,也被围绕价格的舆论推向公众关注的中心。奎在美国的首场美术馆个展“我的地狱之口”(My Hellmouth)即将于堪萨斯州的内尔曼当代艺术博物馆(Nerman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举行。近期,她的首场机构个展、首场亚洲个展“Sagittal Fours”在上海池社开幕,将展出至10月31日。这也是她迄今为止最大型的展览。

“劳伦·奎因:Sagittal Fours”展览现场,池社,2022

正值其亚洲首展进行期间,Artnet中文新闻网采访了艺术家劳伦·奎,聊了聊她的创作故事和对抽象艺术整体的思考和自省。

Artnet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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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奎因


艺术家劳伦·奎因。图片提供:Lauren Quin及Blum & Poe画廊(洛杉矶、纽约、东京)

Q:你对洛杉矶这座城市的感受如何?在不同城市生活的经历对你的创作有何影响?
A:我认为洛杉矶的节奏非常适合我。既可以找到生活的平衡,也可以有足够多的新鲜事物给予我创作上的灵感刺激。对于我的创作而言,我不确定是城市带来的任何影响——更多的是我在不同的城市拥有不同的社群。我在耶鲁期间,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而那是一段非常辛苦的时间,基本上把自己打碎重建。我搬到洛杉矶之后,刚好遇到了疫情严重的阶段,我也做了一段时间闭门不出的“隐士”,跟大家一样。
在疫情封锁之前,我在绘画中会运用较为厚重的颜料雕刻(carving),当时许多线上展览和分享作品的机会让我意识到,我的绘画中有许多细节都丢失了。所以我将这些雕刻的细节放大,在这个过程中我更多地钻研这些颜料和笔触,逐渐形成了现在的绘画风格。在线上看作品和亲眼看作品,这两种体验对我作为一个创作者来说是需要去琢磨的,我需要对二者怀有相等的考量。

劳伦·奎因,“脉冲 火车 嗥叫”(Pulse Train Howl)展览现场,Blum & Poe画廊洛杉矶空间,2022。图片提供:Lauren Quin及Blum & Poe画廊(洛杉矶、纽约、东京),摄影:Josh Schaedel

Q:这意味着你会刻意试图让作品在数字世界和真实世界都同样精彩吗?
A:我会去关注这一点,但很难说“精彩”意味着什么。我的作品是与触觉密切相关的,我会用手直接作画,大部分的创作过程都是在湿的油画颜料上叠加而成,而我认为接纳所有的错误,反而让我的笔触更加锐利,也让光度更加锐利——画面上许多部分在背光的环境下会格外耀眼,我希望利用这一点。当光线发生变化,形式和质感发生变化的区域都会和色彩息息相关。但是色彩只能在真实世界中才能准确地传达。我真正在寻求的是一种“虹彩”(iridescence)的体验,虽然它是一种永远不能达到的状态。虹彩在自然界中是基于动态的——比如一个事物从一面看是红色,另外一面看是绿色,但是当它移动时就创造了一种自然的颜色——这种光感是我想在绘画中创造的。

劳伦·奎因,《Conniption》,2022,244 x 457 cm,布面油画。图片提供:Lauren Quin,Blum & Poe画廊(洛杉矶、纽约、东京)和Friends Indeed Gallery

Q:自从你从耶鲁毕业后,以及疫情之后,你的创作有发生怎样的改变吗?
A:我觉得这两年我学会了如何向内去发掘自己,寻找那些我曾经暂时放置但如今重新有了意义的灵感来源。我刻意地让一些灵感暂时远离我的创作,让它有自己沉淀和变化的空间。这些年来我通过重复一些素描和符号,使之衍生出新的含义,变成了与现有元素相似却不同的元素,从中我观察到了同时性和同步性。我听说过一种理论,“眼睛的形状即是太阳的形状,即是洞的形状,即是蜘蛛的形状”——我在雕刻颜料时,我的形状总是松散地与一些意象相关联,似乎会以轮回和相连的方式重复出现。

“Lauren Quin in Fire Figure Fantasy: Selections from ICA Miami's Collection”展览现场,ICA迈阿密,2022。图片提供:Lauren Quin及Blum & Poe画廊(洛杉矶、纽约、东京),摄影:Zachary Balber

Q:你认为自己属于依赖自身记忆来描绘这些主题意象的艺术家吗?你的作品似乎有着非常技术化的一面?
A:我依赖我的存档系统,也依赖于素描等基本手法。如果我感到迷失,我都会回到最基础的方法,从素描开始。在我眼中,雕刻(颜料)和素描是同样的方式,因为我雕刻的都是我用笔画过的图像。
创作一幅画时,我会以一个图案、一种颜色和一个形状作为起始点,然后尽量让画面“出错”,这样可以让我有持续创作下去的动力。然后,我会在表面再画一层延展到画面边缘的图像,待油彩还没干之时,我用跟我手指甲差不多宽的黄油刀雕刻这些颜料,重复该图像,让它进行繁殖和延伸,创造新的空间。因此,观众既可以看见湿油彩下方的底层画面,还能看到厚重笔触的体量和密度,以及不同层次间互相抗争的状态。等油画干了之后,我会再用线条单刷版画印制相同的图案在表面,在这些所有层次叠加后,终于成为了统一的形态。而且,我的每张绘画作品都会在背面留下用于印制的素描痕迹,有时候翻开一张画的背面,可能会发现另外一幅画。

劳伦·奎因位于洛杉矶的工作室。图片提供:Lauren Quin及Blum & Poe画廊(洛杉矶、纽约、东京)

这种自我映射和参考的历史来自弗洛伊德的《神秘书写板札记》。我对镜像图像非常感兴趣,而通过这种印刷的方式,我得到的永远不会是一模一样的图像,而是与之非常相似却有决定性差异的版本,是一种新的呈现。在绘画表面进行版画印制,可以得到雕刻颜料的质感,墨水可以将这种表面再次制造,形成光线跳动或模糊不清的效果。正是这些我不能控制的部分,实际上让作品更加锐利。
Q:你是如何管理你的“存档系统”的?
A:我脑子里存了很多这样的存档,但是这会让我失眠,经常工作到很晚之后无法入睡,脑子里都是画。我工作室的地上一直都堆着许多“废纸”,都是草图和印刷品。我从来不扔掉任何草稿,有时会把它们装在箱子里保存,甚至包括一些我很久之前写下的笔记。如果有一天我用到这些素材,将它们雕刻进绘画当中,是对它们的重新创造。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保存想法的途径。

劳伦·奎因位于洛杉矶的工作室。图片提供:Lauren Quin及Blum & Poe画廊(洛杉矶、纽约、东京)

Q:看到池社的新展,我发现你最近创作的绘画尺幅都非常大!你现在还会创作更小尺幅的作品吗?能否分享一下在不同尺幅选择上的不同创作体验?
A:我一直都画大尺幅的作品,从我最开始在本科期间学习素描时开始就是这样。我身高比较高,臂展比较长,对我来说绘画大幅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最近我画得越来越大,因为我的雕刻轨迹和画的管道最小也只能这么小,当你放大画面上最大与最小笔触之间的区别,将会让绘画行为变得更具有挑战性。大幅的绘画和我较小幅的绘画相比,密集程度是相当的。
我在池社展出的作品尺幅非常非常大,包括两件约4.5米长的作品。人们会以为我创作速度很快,实际上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创作了这一系列大尺幅的作品。而我的创作方法注定了我需要给我的绘画时间和空间休息,去遗忘再找寻它们,所以我的创作时间实际上非常长。

“劳伦·奎因:Sagittal Fours”展览现场,池社,2022

Q:你的作品中包括了许多种绘画、版画、素描、雕刻的技术,你会有尤其希望观众注意到的细节吗?
A:我更希望大家了解我创作这些作品时考虑的“音调”(tone),即绘画的“态度”(attitude)。我最近也在思考抽象对于我的意义,我认为抽象是一种自由,而所有的抽象都有其具象的来源。我不是一个纯粹主义者,我认为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成为被批评的对象。这尤其在绘画中成立。
Q:最近在阅读或观看些什么?看过哪些艺术家的作品对你的创作有所影响呢?
A:我在创作的时候会听很多播客,最近在听《艺术家之死》(Death of an Artist),讲的是艺术家安娜·蒙迪埃塔(Ana Mendieta)死亡的故事,是一部制作精良的历史故事播客,但其中讲到法庭公审的片段让我很愤怒,可以去听听看。
展览的话,我最近在纽约的Reena Spaulings画廊看了Jutta Koether的个展,我非常喜欢。我经常受到1980年代德国艺术家作品的影响,其中对破坏和超现实的理解让我入迷。我本科是在芝加哥艺术学院读的,最早给我带来震撼的作品,是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MCA)一件塞西莉·布朗(Cecily Brown)的作品,直至今日我仍然认为那件作品对我影响深刻。

劳伦·奎因在创作时常听的播客《艺术家之死》(Death of an Artist)

Q:你创作的时候不听音乐,听播客,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这些故事所带来的情绪会对你画画的过程造成影响吗?
A:我画画的时候不太听音乐,就是因为音乐会让我很情绪化;如果我听音乐,我可能会非常开心和激动,也许会跟着跳舞,然后很快就精疲力尽了。有时候在深夜工作时,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听了,只是在安静中画画,我也很喜欢在沉默中畅游。

劳伦·奎因位于洛杉矶的工作室。图片提供:Lauren Quin及Blum & Poe画廊(洛杉矶、纽约、东京)

Q:除了绘画以外,你对其他的媒介持有怎样的看法?是否会在未来尝试不同的方向?
A:我做很多其他的东西。我会做一些缝纫,也会用烧烙笔在皮革或者其他现成品上面画画。我觉得这是一种让人很舒适的方式,在想休息的时候烧一些图案,看到其表面收缩和变形,感觉很有满足感。我也会画一些素描,虽然目前并不知道会用到哪里,但我很享受这个过程。我不在创作的时候会出去长距离慢跑。

劳伦·奎因位于洛杉矶的工作室。图片提供:Lauren Quin及Blum & Poe画廊(洛杉矶、纽约、东京)

Q:画画是一件体力活,你需要找一些方法保持自己的精力充沛。
A:是的,而且我会需要找一些冥想性的活动让我的头脑清空。在我的身体动起来之前,我需要把头脑关机。
Q:近期有什么计划可以跟我们分享吗?
A:最近有很令人激动的项目正在进行,我将要举行在美国首个美术馆个展,1月初在内尔曼当代艺术博物馆开幕。这场展览将展出许多我大尺幅的新作。我在最近的创作中,试图寻求在绘画中不断轮回性地探索,让创作过程为自身赋予意义,让画面变得更加丰富和饱和。我希望在我前面所描述的哲学理论中,尝试找到绘画中的“触底反弹”,摸索它的极限和最根本的内容。


文丨Georgina Z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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