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2年到2022年的这十年,我一直是博物馆的观看者。
2012年秋冬之际,我在上海博物馆(以下简称“上博”)“翰墨荟萃——美国收藏中国五代宋元书画珍品展”上见到了五代董源《溪岸图》轴,至今还记得初见霎那的震撼——早期山水画的原始、质朴、沧桑让人感叹山水画肇始过程的筚路蓝缕,画中山间小道上穿梭的旅人和庭院里坐看密密水波的贵族,一派令人忘忧的原始人文山林——这让我第一次有了几欲跪倒的面见艺术经典的人生体验。五代 董源 《溪岸图》 大都会博物馆藏 图/作者提供
现在看来这场仍为人乐道的“美藏书画精品展”纵然设置了小单元,但主题策划略显稚嫩,与现今主题展的聚焦感有不少差距,或许这正意味着博物馆精品展时代的远去。
若假以时日,定会逐渐成熟。2010年,故宫博物院(以下简称“故宫”)午门特展厅装饰一新后,“明永乐宣德文物特展”开幕,新空间让主题演绎有了新成果;2016年,“故宫藏历代书画展”在经历8年、三轮20期马拉松式展览过后落下帷幕,故宫正式进入了《石渠宝笈》特藏、青绿山水、赵孟頫、四王四僧、人物画等繁复主题的展览时代。上博也是一样,2015年“吴湖帆书画鉴藏特展”于文人书画的收藏、展玩、评判、交游上着眼,主题更为小众和聚焦;2018年“丹青宝筏:董其昌书画艺术大展”,堪称新冠肺炎疫情前最后一场国际化、经典化、人潮汹涌的大型主题书画展;2020年“春风千里——江南文化艺术展”,主题回归了江南这一地方文化,开启了长三角区域文化这场新的主题路线。“春风千里——江南文化艺术展”展览现场 图/作者提供
何谓文明展?就是不以历史序列、精品文物、考古大发现、主题藏品为要,而从文明角度呈现某一区域、某一历史时期特质的展览,这些展览以高度的开放性、打开度令人过目难忘。比如,2018年中国国家博物馆(以下简称“国博”)“无问西东——从丝绸之路到文艺复兴”特展,以学院派、美术史派最新学术成果,找寻同一个时间坐标里的共同记忆,给观看者颠覆式的震撼,是当时的话题性事件。《无问西东——从丝绸之路到文艺复兴》展品 图/国家博物馆官网
再如,2019年湖南博物院(湖南省博物馆)“根·魂——中华文明物语展”把仅有的30件/组展品诠释透,以较大的展示空间、丰富的背景资料,将文物串联成诸多条文明线索呈现给观看者,既反映了中西文明交流互鉴的壮阔历史,又讲述了中华文明发展历程。
《根·魂——中华文明物语展》展品 图/湖南博物院官网
又如,2017年上博“鸿古余音:早期中国文明展”抛弃了考古文化和“金石学”等固有的思维范式,将不同材质、文化、时空的文物,高低错落摆放进同一个展柜,给观看者无限思考。
从南到北,从大陆向“东南之锁钥”,策展热情高涨可谓目不暇接,观看者参与度极高,天上地下、飞机高铁,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除去书画展览之外,丝路文物冷热交替、献礼特展热闹非凡之外,就属2018年美国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吉金鉴古:皇室与文人的青铜器收藏”印象最令人深刻了,深刻就在于变革,把中国古代青铜器展览变出了新的天地,预示着“金石学”在中国考古学背景下的再启程。
看,成了休闲娱乐的方式,博物馆从锦衣夜行变成了门庭若市,观看体验大相径庭,我至今十分怀念2008年免费开放之前的环境,但我也请楚地知道再也不会回到过去。2018年,观众在参观展览 图/文博圈
博物馆放下身段,慢慢地学会互动,不得不审视观看者的需求。市场与资本也成了这个古早行业绕不开的“关键词”,把这条链上的各种角色不断撕扯着。博物馆学更像一门“产业”,学术和事业两开花,老生常谈的理论和展览制作设计的产业化交相辉映,我们期待着博物馆学能够进一步解决实际问题。发展中出现的问题,还将交由发展去解决。2022年 观众在参观国博展览 图/文博圈
单霁翔,给故宫开放更多空间,给公众带来更多展览,为社会创造就业,在体制的圈圈内最大限度地舞蹈,为人们展现了博物馆事业的另一种“玩儿法”。国博王春法,从社科领域跨界任职,交出了理念变革的答卷。国博接力推出很多大展,展陈更是焕然一新。提供直饮水和观众座椅,观众不再“又累又渴”;工作人员熟悉馆况展情,不再“一问三不知”,这些变化都为国博赋予更持久的温情。上博陈燮君,2014年12月卸任馆长,他的时代太过经典、不可复制,美日书画齐聚、元代青花集合、国内资源互动,真正下活了“马汪时代”留下的棋局,真正实现了国际领先、国内一流,退下来后回馆参加活动,每每收到充满温暖的致敬。元 倪瓒 行楷书淡室诗轴 纸本 图/作者提供
2022年9月28日,@ PierodellaFrancesca在看过“照见天地心——中国书房的意与象”特展后,于新浪微博表示“真的有被倪瓒感动到,一个洁癖严重的孤僻人,连展品都是孤单单地自己摆在一处,却可以对友人写下‘酒味甘浓易变酸,世情对面九疑山。’这样的诗句。对于他这样的性格,大概对这句话已经体会得不能再深,但是他很高兴,是他的心里山光满几”。《照见天地心——中国书房的意与象》图/作者提供
是的,这个展览很不一样,在展厅、出展厅之后,都能给观看者无限思考,这才是好展览的标准之一。古代和现代艺术品并置,沉浸和互动成为展览设计的追求,每件文物堪称一片森林,而展览只取其中一瓢,启发观众在有限的叙事里流动,在无限的思想里勾连联想。这或许是今后展览发展的方向之一:高度开放、高度打开。我们在一个“国际化”不如过去那样时髦的时代里,目睹着长江黄河日夜不息,眼望着大运河里时有的急流,期盼着自然界对我们的考验快点过去,期待着博物馆能把疫情期间筑起来的“篱笆”早日拆掉,恢复博物馆的向公众开放、具有可及性和包容性、促进多样性和可持续性的样子。那一定是个美好的未来,我将坚定地做一个博物馆的观看者,与博物馆一起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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