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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振华:一山和他的数字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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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10
一山作为一位综合性的艺术家,他先后进行了数字绘画、数字缠绕体书法、数字雕塑、数字动图、数字视频和数字互动装置实验,并在最近几年过渡到“AR”“VR”和“全息影像”的尝试。
总体看来,一山在数字艺术方面的特点是,以广阔的视野,关注艺术前沿的发展变化;敏锐地把握高新科技对社会、文化、艺术领域可能带来的影响;具有前瞻性地借助计算机技术,对传统艺术加以推进、拓展和再造,创造出一系列体现时代审美趣味的新的艺术作品。
数字雕塑是他将科技与艺术结合的整体艺术创作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这里,我们将侧重分析他在数字雕塑方面所做的工作。
2000年以来,中国雕塑界发生的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数字技术越来越多地运用在雕塑艺术中,一些以数字技术为依托,直接改变了传统雕塑的创作方式、材料方式、制作方式和呈现方式的新型雕塑出现了。这些建立在计算机运用基础上的雕塑作品,人们称之为“数字雕塑”。数字雕塑的出现是雕塑界的一场革命,它已经越来越引起了雕塑界的关注,它的存在和影响已经是雕塑界所无法回避的事实。
知名艺术家一山就是数字雕塑领域里的一个大胆的开拓者和实践者。
我们知道,数字雕塑与传统雕塑相比,它最大的区别就是在新的知识结构之上来重新思考雕塑,利用新的创作界面来重组人们关于雕塑的经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于雕塑界来说,数字雕塑是一个新问题,也是一个有难度的问题。这是由于它的数字特征所决定的。今天,我们面临一个数字的时代,或者说新媒体的时代;在这个领域对大多数的雕塑家来讲,他们了解有限,掌握也有限。然而,数字艺术的发展现在已经到了我们不可忽视时候,如果雕塑艺术要关注自身学术的前瞻性问题的话,数字雕塑可能就是当前雕塑创作中最具前瞻性的问题之一。
可以想见,一山之所以能够投入到数字雕塑的实践中,与一般从事雕塑创作和研究的人相比,必须解决和克服如下几个方面的问题和困难:
首先,数字化雕塑涉及到许多科学技术的问题。数字化雕塑是以数字多媒体及互联网技术作为支撑的,它在创作、承载、传播、以及欣赏评论方面都和传统雕塑不同,这一点对于传统雕塑家和雕塑批评家而言,都面临知识更新的问题;起码,对数字技术要有相当的了解和掌握,在这方面,对于长期从事手工劳动的雕塑家而言,其困难是显而易见的。拿一山的数字雕塑作品《模特》为例,如果按照一般手工塑造的方式来看这件作品,它最困难的,是在结构上面临重心失衡、支撑困难等问题,然而一山采用数字雕塑的方式,可以借助计算机系统,比较容易计算出它的平衡点、支撑点,它超过了仅仅凭经验来把握的人工方式。这件作品即使在户外,也可以比较顺利地竖立起来,这就是数字雕塑的科技优势。
其次,观念的障碍。在传统的雕塑中,我们习惯了雕塑的形态、体积、量感等雕塑的基本概念,习惯了以人的眼睛作为观看事物的中心。但是在数字雕塑中,例如在将影像运用到雕塑中的时候,“中心”可能并不存在,或者说,它是通过摄影机观看并呈现出来的,它是一个多元的世界,是多角度、多视点出发的。媒介哲学的大鳄麦克卢汉说,媒介是人的延伸,而新的视觉媒介是人的眼睛的延伸,它将产生了用传统视觉观看所难以企及的视觉效果,对于数字艺术而言,它实际发生了因为数字技术的变化而相应带来的艺术观念的变化,这一点人们必须接受和理解。
一山雕塑《穿越大脑》捐赠法国工业科技馆
例如,数字雕塑和传统雕塑相比,二者最大的不同在于,一个是在萤屏的界面上,通过计算机展开三维空间的想象,它的创作是通过计算机建模来构建一个虚拟的空间,它只有在实际放大制作的时候,才通过材料转化,将它转变成为一个实体空间;另一个则是基于实体的空间,通过手和物质材料的直接接触,来塑造形体,创造空间,后期仍然要通过材料转化来实施放大。它们两者一实一虚,有着根本的不同。一山的雕塑《穿越大脑》、《彝之舞》,就充分体现了数字雕塑的一些特点。它的形体更加丰富,更擅长处理一些微妙的细节,传统用手工方式呈现比较困难的一些细微之处,在数字雕塑中相对容易做到。
再次,包括雕塑在内的传统艺术都十分强调真实的概念,强调视觉的真实,而在数字艺术中,视觉真实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凭借技术手段,“创造”出比“眼见为实”看起来更为真实的视觉场景。当然,数字雕塑也可以依据自己的方式来抽象、简化、变形具象的事物。一山的《狗》和《兔》,有具象的命名,从作品的形态上,也确实可以找到与这两种动物在外形上的某些联系;但是,它们的价值更在于,它们创造了另一种真实,一种摆脱了视觉束缚,颠覆了人们传统的观看习惯和变形期待的“真实”,它们用一种更有想象力,更意想不到的方式,来表现这两种具象的动物,产生了特殊的视觉效果。在数字雕塑面前,再来考究那些是真实的,那些是虚拟的,实际意义已经不大了。
总之,一山通过一段时间的数字雕塑的创作,已经比较充分地展现了这种新型雕塑的特点,通过观看一山的数字雕塑作品,发现它们可以给我们带来多方面的启示:
第一,数字雕塑的形态更加活泼,变化更加多样,例如一山的《数码孩》,在作品的呈现上可以衍生出很多变体,在这里,一种造型可以在理论上产生无穷的变化。这种便利正是数字化的便利,它有利于解放雕塑的生产力,让雕塑的空间关系显得更加丰富多彩。
第二,数字雕塑与部分当代雕塑一样,可以充分利用色彩来表现对象,只是,与当代雕塑相比,数字雕塑的色彩更加丰富,也更加绚丽,更具时尚感,也更能符合现今年轻人的审美需求;它与当下的动漫、游戏等年青人喜欢的形式在色彩上具有内在的关联。
第三,一山的数字雕塑对我们的启示还表现在,它们一方面让我们思考数字时代对雕塑艺术带来了什么影响;另一方面,又让我们思考,在数字时代,雕塑艺术如何应对新时代的变化,进行自我调整,以适应时代需求。应该说,面对初露头角的数字雕塑以及数字技术在雕塑中的运用,雕塑界并不是大多数人都能持一种积极的态度:
一些人对于数字雕塑可能采取不屑一顾地漠视、不关心的态度,因为他们可能仍然沉浸在传统艺术的情景中,这实际上是一种“鸵鸟态度”。
还有人可能仍然沿用传统的艺术思维的眼光,用传统的艺术标准来看新的艺术,认为数字艺术不三不四,不能登大雅之堂,他们站在“学术性”、“纯粹性”、“规范性”的学院立场,对新艺术在骨子里的有一种偏见。
也有人愿意讨论数字艺术,并乐于探讨数字技术在雕塑中的运用,但是由于对新的理论的没有消化,没有吃透,也有为了数字而数字,存在生吞活剥,过分夸大的情况……这种种情况更加说明了,在雕塑界进一步关注数字雕塑,进行相关理论问题讨论的必要性。
第四、一山的数字雕塑体现了数字雕塑的一个重要的特点,交互性的重要。数字雕塑不是像过去那样,只是一种单向的传播和接受,而是形成了一个交互的环境,让接受者参与其中,同时让接受者也成为创造者。
过去,雕塑艺术的生产和传播常常是单向的,人们在谈到雕塑的“面面观”特征的时候,都是让人围绕着雕塑去转。在数字时代,在数字雕塑面前,人人都具备了参与到雕塑的创作和传播中去的可能;每一个普通人面对数字雕塑的时候,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可以选择更多的观看方式和体验方式。这样,在数字雕塑将改变传统的雕塑创作与雕塑欣赏之间的关系,它背后的意义在于,它体现了雕塑的平权意识,雕塑可以从雕塑家为中心变成以雕塑家和公众互动为中心。一山的大多数数字雕塑都是通透的,说明它的空间是开放的,这和过去的“团块结构”明显不同,这决定了它们无论在展场内还是放大后竖立在户外,都鼓励与观众互动,与周边空间交流、融通。
第五,一山的数字雕塑还给我们的启示是思考新空间的可能性。
空间问题曾经是雕塑的核心问题,对于雕塑创作和研究来说,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在我们传统的理解中,空间是物理性的,和场域、场所联系在一起,然而,数字时代出现了对空间的新的理解,例如网络空间、虚拟空间就和传统雕塑空间,即实体空间有了不同。1998年,联合国新闻委员会正式命明网络为报刊、广播和电视之后的“第四媒介”。网络空间尽管是虚拟的,从公共空间的意义上,它符合公共空间的一切特征,例如,它可以是民主的,大众化的,参与式的,它可以随时为公众搭建公共的话语平台,通过网络可以免费欣赏到艺术作品,而且它的互动性很强,人们随时可以通过网络发表对于艺术作品的看法和意见,所以,网络空间相对于雕塑和公共艺术而言,就是一个新的研究领域,也是过去我们不熟悉,缺乏足够研究的领域。
通过对一山雕塑的初步分析,我们既充分肯定数字雕塑的创作及其成果,同时也要看到,在强调雕塑对数字技术吸收、学习的时候,也要恰如其分的认识数字技术的价值。数字技术和雕塑艺术之间并不是对立的,非此即彼的关系。数字技术的发展并不等于说,雕塑艺术应该全面让位于数字技术。我们认为,雕塑与数字雕塑之间,不是取代和被取代的关系,数字雕塑无法也无意来替代雕塑。
例如,目前3D打印成为了艺术界一个热点话题,根据3D打印强大的技术力量,有人曾经断言,写实雕塑的末日就要到了。这种说法的依据是,视觉真实是写实雕塑的基本要求之一,3D打印可以采集一个人的数据进行全身扫描,然后用各种材料,包括金属材料将这个人的立体形象打印出来;3D技术发展到了这种程度,雕塑家的写实造型能力的训练还有意义吗?
那么,写实雕塑是否会被3D打印所取代呢?这种担心让我们想起当年摄影技术出现之后,绘画界所经历的恐慌情绪,当时也有绘画即将被摄影取代,绘画的时代即将终结等等悲观的说法。
如果以3D技术的未来发展来推断写实雕塑的未来,这种“取代的担心”未免过于悲观了。当年,摄影带给绘画的冲击尽管很大,但是最终它们也并没有成为一种取代关系。摄影作为一个强有力的后来者,它的崛起反而激起了绘画的危机意识,为绘画拓宽了新的发展道路。这是因为,摄影的“逼真”效果,产生了一种倒逼效应,反而刺激了人的手工绘制的能力的提升,出现了照相写实的绘画;另外,它还推动了绘画的多样化,出现了许多表现型的,非写实的绘画样式;再者,摄影机的观看方式还带给了画家许多灵感,例如借用模糊镜头、俯视镜头、面部特写等等,都丰富了绘画效果。
3D打印技术对于雕塑而言也是这样,实际它已经开始在雕塑中尝试运用了,例如雕塑小稿的放大,用3D打印技术协助完成,即准确,又快速,确实有它的便捷性。只是,目前国内雕塑界所运用的3D打印技术上还不够完善,成本也比较高,如果将来技术进步了,将会出现专门针对雕塑造型的高水准3D打印机,那时候一定会给雕塑家带来更多的方便。
然而,指望用3D打印技术来取代写实雕塑恐怕也不现实。原因在于,艺术和机器最大的区别是,艺术家的个人化的情感和体验是很难被机器所模拟的,否则,艺术的存在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如果机器也能制造出情感,那也只是程序设计者所给与的情感。
通过我们对一山数字雕塑个案的分析,可以认为,数字技术对雕塑的影响不可避免,迎接和研究新技术,并将它转化、运用到艺术中,成为推动艺术发展的手段,是一种积极的创作态度。一山等艺术家进行数字雕塑的创作的方向值得鼓励和大力提倡的,因为,如果追溯既往,一部人类的雕塑史的背后,恰好蕴藏着一部雕塑技术的发展史,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没有理由替数字雕塑的发展担心,也没有理由担心它们会完全取代传统雕塑。
另一方面,以一山的数字雕塑为例,尽管他采用了数字技术,他的雕塑作品也并没有因此失去雕塑艺术自身的价值和魅力,从一山许多放大到公共空间的作品来看,它们和其它形式的雕塑一样,同样具有创造、美化空间的作用。这说明,人对于形体和空间的感受和体验是最根本的,无论数字技术如何发展,它毕竟是人的创造的结果;而能体现人的内心生活的的丰富性和多样性最高境界的,应该还是艺术。对雕塑来说,无论采用什么形式,它们都可以各美其美,不断创新,不断突破,其结果是更加丰富雕塑艺术的表现力,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
作者简介
孙振华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四川美术学院特聘教授,中国雕塑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雕塑》主编,中国城市雕塑家协会副主席,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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