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蛇-人间启示录》摄影——刘春
2022年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春晚上,舞剧《只此青绿》选段惊鸿一瞥,多媒体与舞者构成的“入画”,触及了12亿观众对于传统文化之美的渴望和向往;2021年舞蹈综艺《舞千年》短视频总播放量破10亿,弹幕总数超过33万,中国优秀的古典舞蹈作品穿越时间全员集结,在国潮中进行舞蹈复刻,契合了年轻一代对于传统美学的风尚和身份归属的追求;2020年《舞蹈风暴》成为现象级的舞蹈事件,其中“风暴时刻”的动作冻结和观看的延续让观众记住了优秀的舞者,收获了无数粉丝的追随;至2022年8月,舞者马蛟龙在英国伦敦的公园和街头展示云门大卷和舞动红扇的舞蹈视频已获得6753万点赞,被《人民日报》点名表扬;2020年,在温州瑞安马屿镇霞岙村,农民夫妻范得多和彭小英的曳步舞视频引来百万关注,至今点赞过亿,他们持续发布上千部舞蹈视频,用舞蹈治愈了病痛,也温暖了无数网友;2022年7月,广州歌舞剧院的《醒·狮》因疫情线下临时停演,转为观众购买1元网络入场券,在线上观看舞剧。直播间挤入300万网友围观,达到200万元的网络收益,引发在线演出盈利可能的热议。抖音发起的中国舞蹈传承计划全面布局,在2022年《抖音舞蹈直播报告》中写道:“1至6月,抖音平台3.6万名舞蹈主播累积直播9042万小时,带来505万场线上舞蹈演出,吸引19.9亿人次用户观看,其中70%主播获得收入……”在密集似乎无穷尽的视像中,在算法的持续推送中,我们接受着数字媒体所描述出的舞蹈,互联网为舞蹈观众建造的是信息茧房还是一座令人兴奋的未来剧场?我们无法忽视媒介化的舞蹈所呈现出的复杂性,如同无法忽略公共领域的舞蹈知识建构中,媒体中的舞蹈话语能够生发的意义和作用。舞蹈在数字媒介的参与下,改变了其艺术语境,舞蹈不再仅仅是特定的艺术形式、行业和职业,更是文化消费的流量密码,是文化认同的介入方式,是解放身心的疗愈手段,生活方式,增强着主体的存在感,隐喻着人与科技共生并存的关联。学者尼克·史蒂文森说“媒介文化变成我们当代日常生活的仪式和景观”,而舞蹈的身体延伸了媒介,去抵达不同主体的目的,这种相互的作用构成了新的舞蹈图景,即精英与草根的共融,消费与生产的并存,国家文化与大众文化的调适。中国舞蹈在数字技术发展和自身行业演进中,近十年走出了一条充满活力的、兼具媒介意识和文化使命感的道路。
2012年至2022年,是中国社交媒体、移动网络快速发展和用户激增的阶段,新新媒介带来了舞蹈行业网络的重组,中心化的舞蹈资源被重新分配,由专业的闭环状态走向了内部环节的分享、对话。新型的媒体关系也促生了舞蹈受众更加多元化的审美选择,网络空间和文化语境赋予了创作者更多挖掘传统文化资源的机遇与可能。在技术加速更新下,每个舞蹈从业者和舞蹈观众,国家团体与民营机构携手共建新型的舞蹈生态,一起经历着这场正在进行时的、前所未有的变革,舞蹈创作、舞蹈评论、舞蹈表演、舞蹈教育和舞蹈传播等方面都发生着数字化的转型。舞蹈与新媒体的回顾在专业领域涉及了舞蹈与计算机技术的合作和研究,舞蹈剧场创作的新技术应用,舞蹈影像创作者的孵化和培育,表演空间的迁移,舞蹈机构和团体的新媒体营销策略,网络舞蹈评论的多媒介构成,在线舞蹈资源的建设,传统舞蹈的数字保护等。在互联网公众领域则包含了用户生产内容,观演模型进化,舞蹈社区,舞蹈娱乐,舞蹈认知转变。
2012年上半年,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30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2年6月底,我国手机网民规模首次超越使用台式电脑的网民,达到3.88亿,移动设备成为第一大上网终端。截至2021年12月底, 中国手机网民规模达10.29亿人。移动时代到来,观看舞蹈的模式改变了,舞蹈面临着谁来看、看什么和怎么看的问题。在这个变革过程中,中国舞蹈家协会、国家舞蹈院团、剧院、舞蹈院校、舞蹈机构都以开放的姿态、敏锐的感知走在了时代的前沿,尤其在舞蹈新媒体的策略上,根据技术手段及时调整连接方式,无论从媒体平台搭建,线上线下融合,互联网创作、社交平台传播,还是融媒体营销方式,都起到了引领作用。在国家大数据战略和数字中国的方向下, 在文化资源的数字化建设布局上,2015年文化部曾提出“在当前互联网+的时代,要将文化资源建设的内容与老百姓的文化需求相对接,提高‘用户意识’,运用‘用户思维’,从老百姓的文化需求出发,提供更多差别化、有特色、有针对性的文化资源。”中国舞协首先打开资源入口,在传播的创新平台上展开公众文化服务。2015年,中国舞协对第十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进行了网络直播,领行业之先。在此之后,直播成为有效的、常态的舞蹈推广渠道,借助央视频直播平台,中国舞蹈“荷花奖”等各项活动和赛事都进行了不同形式的直播,其中,在2020年的直播活动中还包括了独家后台探秘,并开展网络投票等相关活动,以线下演出与线上直播结合的方式,年覆盖观众在千万级别。2019年9月10日至10月7日在国家大剧院东展览厅展出“一同走过——新中国舞蹈艺术70年”,展览以多媒介的方式呈现,并在国家大剧院的平台上,首创舞蹈展览进入线上虚拟展厅,观众可进行“云观展”。2020年5月, 文化和旅游部进行“2020年全国舞台艺术优秀剧目网络展演”,7天共在网络展演了22部作品,点击量达1.5亿人次, 为观众提供了《天路》《草原英雄小姐妹》《永不消逝的电波》等高质量的精品舞剧视频。近两年,舞蹈的云演艺和云剧场加速发展,直播与点播,公益与商业并行,寻找持续发展的路径。2015年4月,中国歌剧舞剧院尝试利用新媒体资源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推广舞剧《孔子》,得到了市场强烈的反馈;之后又开发了手机终端,跨界线上营销,在疫情期间推出新创剧目,“创新提出‘线上先首演、线下再演’的全新演出理念,借助互联网的力量优先为剧目赢得口碑和潜在受众,为观众提供多样化的选择。”(王朝卉《创新激活国家艺术院团引领文化市场的新动力》《中国艺术报》2020年9月7日)各大院团都纷纷积极进驻微博、微信、抖音、快手、今日头条、B站、爱奇艺、优酷等多个平台,以短视频、网络评论、视频点播、粉丝互动,对舞蹈观众进行全新连接,其中,包括上海歌舞团的考核课直播、中央芭蕾舞团“芭蕾创意工作坊”都获得百万高流量的点击。2021 年,舞剧《朱自清》片段《背影》在B站播放量近200万,抖音播放量为2142.9万,曾冲上微博热搜,线上视频的火爆, 进而吸引了更多人走入线下剧场。观众在屏幕前“种草”,在剧场中“拔草”已成良性的常态。自2019年《只此青绿》布局的融媒体全方位营销逐渐迎来了高峰时刻,不仅占据文化高度,树立传统文化IP,还成功破圈,进入消费品牌领域,先后与诸多品牌联名,同时进行品牌文创开发,推出数字藏品。在舞蹈综艺、短视频应用、社交媒体的综合效应下,舞蹈出圈,舞蹈爱好者的“入坑”成为热议的话题。舞蹈出圈,是跨界的合作,是出舞蹈专业视野的圈;舞蹈出圈也是观众的扩容,更出舞蹈专业观众的圈;舞蹈出圈,从某种意义上,是让更多的观众看到更好的舞蹈。运营了《只此青绿》《永不消逝的电波》《舞动经典》等舞蹈爆款的公司表示,舞蹈的运营必须“植根文化内核,借力影视综艺”,高质量的内容是根本,运营也需要对作品充分解读、将作品以各种媒介方式转达给用户。
高新科技的剧场介入,曾经是具有争议的,而近十年中,技术已经悄然融合进了创作,我们不再注意是什么技术,而是在意他们创造了什么?这里谈及的新媒体与舞蹈的实验,主要以探索媒体与身体动作、数字环境、情感记忆、观演体验之间关系为主要目的,编舞、舞者与数字艺术工作者合作的跨界作品,例如马波《超速》(2014)坠落的黑色动画营造的末世寓言,李青《游园惊梦》(2014)的空间剥离,黄豆豆、代晓蓉《虚·实》(2014)以多重身体与数字镜像发掘音乐原作中潜藏的多维度意义和创生空间,王家明《染色体Chromosome X》(2014)从在包裹身体介质的异形投射来传达生命体信息变异的可视化、抽象化,《80s冷狂欢》(2016)强调影像与现实的撕扯与分裂, 文慧舞蹈剧场《红》(2015)叠合了文献与身体的记忆,小珂×子涵《舞蹈共和》(2016)以身体的历史质疑屏幕的身份指认,现场的媒介影像成为了“某种启示录”,任冬生《界》(2019)以实时动捕、跟踪技术来模糊剧场的边界,刘春《西河剑器》(2019)呈现诗词中舞蹈的数字遥想,张曦《穹顶》(2022)中古老文明的虚拟时空,这些作品都以技术与舞蹈的碰撞,来思考当下身体的境遇以及尝试用新的标准和法则去衡量艺术价值。
相对于投资规模较小的实验,在舞剧和大型活动的数字技术应用显得颇为昂贵且体量庞大,投影、LED显示、数字化操控机械装置、穿戴设备、捕捉系统等,都趋向于视觉奇观和数字造景。但在近十年的发展中,数字技术逐渐从炫示的、显性的转向了融合的、隐性的语言。特别是投射的影像内容不再是传统布景的数字替代,而是充分融合到叙事环节和语义表达。以胡天骥、韩江、丰江舟等为代表的多媒体设计艺术家或团队,都在多部大型舞剧中展现出了相对成熟的舞台创作融入。从《孔雀》(2012)数字的山水和动作咬合,《青衣》(2015)影子化身的虚实交错堆积出危险的梦境,《杜甫》(2016)将内心空间幻化成诗词文字,《兰花花》(2017)的影像间奏叙事,《永不消逝的电波》(2018)克制简约,显影着文本、建筑、时代的记忆,《大河之源》(2020)的错位视幻和远古秘境,《白蛇—人间启示录》(2021)中的激光阵列和悬空的黑洞,《河》(2021)流淌着抽象的光线,《秀水泱泱》(2021)映像出水中记忆,《五星出东方》(2021)的多重肌理和元素分型,《深AI你》(2022)的机器人阵列和矩阵世界……编舞与视觉、技术的合作模型越来越倾向于界面意识,让数字媒体和技术创造意义,与人的生命动态、戏剧核心去对话,并表明自身新的审美准则和品质。新媒体的使用也不停留在影像技术,数字化的舞台装置正在逐渐成为重要的“舞者”。
舞蹈影像从小众的跨界艺术物种,在推广普及和网络分享的积累下,近些年逐渐提高了其认知度和参与度。中国舞蹈家协会一直积极推动舞蹈影像、舞蹈科技方面的作品开发、人才孵化和培育工作。在培青平台资金支持下,从“壹分钟舞蹈影像”第1届(2016)、第2届(2017)遴选之中,涌现出了孟梦、汪圆清、陈玉洁、李竟榕、刘鹤等年轻的影像导演,2016年8月的“壹分钟舞蹈影像”暑期培训营,为全国高校教师、舞蹈影像爱好者在交互、动作捕捉、舞蹈摄影、舞蹈影像历史、实践、视觉沉浸等方面开展工作坊和讲座。10部入围“壹分钟”作品导演进入2017年的资金扶持计划“中国舞者映像”系列之中,创作了《低语》《源缘》《偏离轨道》《沈盈盈》《未》等作品,进行线下和线上结合展映,其中不少作品入围国际舞蹈影像节赛事。2019年5月31日至6月5日,由中国舞蹈家协会指导,西南大学音乐学院主办,西南大学音乐学院舞蹈系、青年艺术家平台承办的全国青年舞蹈人才交流培训“2019舞数可能——舞蹈影像营”进行了5天的舞蹈影像工作坊。
2016年5月,中国舞协还同时创立了“中国舞蹈影像展”的项目品牌,首届影像展面向社会征集稿件200余件, 《Genesis生长》《长征·九死一生》《二十四节气》《香巴拉》《幻茶谜经》《Form》(《形式》)、《D-Attitude》(《实验的态度》)、《为欲望而生》《Lativ Heat up》(《记忆的温度》)、《门》《水舞涧》《舞侠——雁未归》12部舞蹈影像作品入选,分为“舞蹈宣传片”“舞蹈广告片”“舞蹈艺术片”“舞蹈故事片”四个单元,于2017年12月在中国文联文艺家之家展览馆展出。经过2017年和2019年两届中国影像展展映和舞蹈影像训练营,激活了中国舞蹈影像的新生创作力量,田湉、何少伟、李奕谋、江雄、李晓勐、李翠颖等都持续创作了更为多元化的舞蹈影像作品。中国舞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罗斌表示:“中国舞协搭建展映平台和举办培训班,是希望顺应新时代艺术发展趋势,推进互联网时代舞蹈艺术的多种创作可能和多元化传播模式,激活影视舞蹈或多媒体舞蹈在舞蹈艺术范围内应有的生存价值与探索空间,同时拓宽大众对舞蹈的认知方式以及审美享受,推动舞蹈影像向公众化、普及化发展,构建更加合理、有序的互联网舞蹈影像生态格局。”(乔燕冰《这是一场后台没有演员的演出——中国舞蹈影像:如何与新科技共舞?》《中国艺术报》2019年12月19日)舞蹈影像的推广和展映活动,从2012年至今,也一直没有中断过。2012“北京舞蹈双周”涉及创作、表演、教学、理论研究以及舞蹈影像等方面。其中,有5场网罗世界各地最新舞蹈录像以供欣赏的跳格舞蹈影像展映。2014年6月,山东艺术学院舞蹈学院举办“如影随形”第二届舞蹈创意影像展。7月26日,跳格舞蹈影像展在北京进行了3D 舞蹈电影《寻找大观园》放映及映后座谈。2013年至2016年期间,编舞陈茂源不仅积极在网络上普及舞蹈影像知识,而且创作了舞蹈短片《舞句话》《关于跳舞/关于编舞》《两生草》等,长片《爱》(原名《哈咻与爱情》),更有火爆全网的《逗吧三人组》,舞蹈影像产出最为密集。2017年,上海明当代美术馆《就地起舞:日常空间的舞与影》舞蹈影像展,国家大剧院舞蹈影像巡礼,为公众推荐国内外最新的舞蹈影像创作。2020年大理舞蹈季中,中国舞协组织摄影团队、舞者、编导在自然景色、建筑结构中完成了系列的舞蹈影像,颇具实验性和身体的诗意。舞蹈影像作品历时30天,拍摄了约800个小时的影像素材,上万张舞蹈照片。并于2021年4 月12日的“云聚——中国舞蹈家协会环境舞蹈影像展”上展出其中上百幅照片,28个精品舞蹈视频。2020年赵梁在视频号“赵梁的幻象世界”记录了自己的远行,在阳光下,在高山上的舞蹈,将“把肉身还给自然万物”。陶身体的《美好的礼物》系列从3月份第一部《自观》到6月份第二十部的《连接》,是舞者舞蹈观念的整理, 也是身体的视觉诗歌。5月,“上海拖鞋计划”与谢欣舞蹈剧场拍摄了《舞蹈社区》,用动作的方式去歌唱接触、合作、感受的温度。2021年8月18日至9月19日,由中国舞蹈家协会、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发展基金会主办,中国文联舞蹈艺术中心、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剧场承办的第七届“青年舞蹈人才培育计划”暨第二届当代舞蹈双年展正式上线,与B站合作,在线播映36部当代舞蹈作品和舞蹈影像。选取了《悠悠视界》《得体》两部舞蹈纪录片,以影像纪录交流创作过程;舞蹈影像版块分为长片和短片两个单元,《没有大象》《我一说你一听》两部长片作品,以及《共通》《经变》《合》等13 部短片作品。2022年8月,北京国际舞蹈影像艺术季开启了长达16天的舞蹈影像活动。年轻的艺术家主动在国际视野中进行思考、对话和交流,获得了国际声誉。2017年舞蹈纪录片《傩·缘》获得第50届休斯敦国际电影节雷米金奖;2018年汤成龙的《颂》获得旧金山国际舞蹈电影节最佳屏幕舞蹈奖和跳格国际舞蹈影像比赛“观众之选”大奖,以及法国圣德田舞蹈电影节舞蹈短片奖;2022年梅娇寅的《良渚符号》荣获罗马舞蹈比赛舞蹈影像金奖。拥有了技术工具和手段,如何以数字化贮存舞蹈,以移动化的方式分享信息、传播知识,如何进行传统舞蹈影像采集和保护,如何及时记录舞蹈艺术家,都是当今舞蹈工作者所要面对的新课题。中国舞蹈家协会、中国文联舞蹈艺术中心开展的中国非遗传统舞蹈影像采集项目于2016年启动,并与山东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合作,已完成了对山东省国家级非遗传统舞蹈的影像采集工作,2019年开始对浙江省国家级非遗传统舞蹈的影像采集。于2018年拍摄完成的《舞者述说——中国舞蹈人物传记系列片》,采访了彭松、盛婕、梁伦、李正一、舒巧、李承祥、斯琴塔日哈、赵青、蒋祖慧、吕艺生等在舞蹈表演、创作、教学、理论研究等领域成就丰厚的艺术家。这是关于新中国一批舞蹈艺术家的亲身经历和个人艺术成就的文字与影像的记录,对梳理和研究中国舞蹈史具有重要的价值,并有着填补空白的学术意义。由山东艺术学院、山东省文化馆摄制完成了山东“非遗”传统舞蹈抢救工程纪录片,较完整地搜集记录了山东四十多个非遗舞蹈,制作了《山东非遗保护与传承——传统舞蹈复原工程》光盘。新媒体与舞蹈的研究都要面临快速变化的技术及多维向度,2012年至2022年间,新媒体舞蹈研究的理论专著有白志群的《电视舞蹈作品创作论》、张朝霞的《新媒体舞蹈概论》、金浩的《微时代的微舞评》、吴振的《舞蹈多媒体影像创作研究》等。以电视舞蹈为开端,到逐渐探索新媒体舞蹈研究框架,在舞蹈与新媒体合作的历史梳理、技术解读、实践分析、现象事件、在线教育、数字保护、营销传播等领域已发表的学术期刊与学位论文总量高达400余篇。此外,除了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入,此阶段也出现了大量理论内容与实践经验的结合。2007年,中国艺术研究院开始开设新媒体舞蹈课程,2012年招收了全国第一届新媒体舞蹈专业方向的研究生,至2022年,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学有10余篇硕士论文涉及舞蹈影像历史、舞蹈与科技、舞蹈节、自媒体舞蹈评论、互联网舞蹈、传统舞蹈的数字影像、舞蹈综艺、社交媒体中的舞蹈等研究。北京舞蹈学院、山东艺术学院、河南大学、西南师范大学、南京艺术学院相继开设了舞蹈影像课程,也有不少学者和师生开始关注新媒体舞蹈的研究。技术更迭也赋予我们对多媒介视觉化舞蹈历史的书写和构建,开发出网络评论的新形态更多的想象空间。舞蹈评论正在从评价、评估走向对话,将批评重新定义为一种共享的活动,学院的舞评人、网络舞蹈评论、跨界的文艺评论、观众的点评、爱好者的描述和科普、赏析,一起来构筑健康的生态,允许更多的声音。从知乎、豆瓣上的发言、评论判断,观众看起来越来越懂舞蹈。从豆瓣上对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6800条评论中我们可以看到“自来水”和网络评论的力量。在视觉化的舞蹈信息中,今天的观众更容易进行舞蹈的读写,基于文字、图像、动图、视频链接共同组成的评论方式,提供了观众延伸的阅读,作者的访谈也嵌入在视频链接中,这不再是单纯地读舞评,而是对一部舞蹈作品重新认知的过程。通过“舞蹈杂志”“舞林秘籍”“翼舞工坊”“剧场大实话”“舞蹈中国”“舞评有艺思”“亦文亦舞”“5678芭蕾”等公众号的推文,用户可以观看视频,读取元数据,点击评论链接,留言,这其实也是舞蹈数字素养的体现,以数字化的方式连接创作者、评论者和观赏者,在快速变化的、互动的对话机制中,去赏析,去看导读,去争论,重新定义舞蹈批评,做出自己的思考。在大众文化场域内,舞蹈作为娱乐消费正在被观众所青睐,先后出现了2012年浙江卫视《舞动好声音》、江苏卫视《最炫民族风》,2013年湖南卫视《奇舞飞扬》、东方卫视《舞林争霸》、中央电视台《舞出我人生》,2014年浙江卫视《中国好舞蹈》、云南卫视《舞动全城》,2015年东方卫视《与星共舞》,2017年北京卫视《舞力觉醒》,2018年安徽卫视《一起来跳舞》、东方卫视《新舞林大会》、优酷及灿星出品《这!就是街舞》第一季、深圳卫视《起舞吧!齐舞》,2019年至2020年湖南卫视《舞蹈风暴》,2020年东方卫视《舞者》、江苏卫视《蒙面舞王》,2021年河南卫视和B站的《舞千年》,2022年《这!就是街舞》第五季,十年发展中,可以看出舞蹈综艺垂直细分,热度不减,不断转换比赛机制,并进行了大规模的舞蹈造星,通过舞蹈综艺让中国优秀的舞者唐诗逸、朱洁静、胡阳、李祎然、陈添、李响、谢欣、胡沈员等获得了更多的曝光度和知名度。2021年12月,中国舞蹈家协会与B站联合发起“传统文化如何借舞蹈‘破圈’?”研讨会,中国舞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罗斌表示舞蹈应走出专业圈,在更大范围内形成自己的表述空间和当代形态;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副研究员季芳芳在研讨会中提出:舞蹈或者传统文化的“破圈”,是借助了技术、社会、文化三个层面系统构建的平台,在网络构架、专业创制、用户参与中构建了新的交流路径。在舞蹈综艺的进路中,从对西方舞蹈娱乐样式的模仿到国风舞蹈成为某种社会文化现象,我们看到了舞蹈综艺也在完成着公众从对舞蹈审美认知到文化身份认同的媒介功能。舞蹈的在线是新一代舞者强烈的媒介意识的体现,他们主动利用社交媒体、网站平台参与媒介活动,身体力行地推广舞蹈,拓宽大众对于舞蹈的认知,重建与大众之间的关系。电视台、网络平台也都在积极与专业舞者、编导合作,来争取深度领域的细分。舞蹈的在线更是一次舞蹈行业与大众文化之间的迭代对话,是一次对于大众舞蹈美育进行正确导向的良好机遇。
象牙塔里的舞蹈艺术家在舞蹈综艺中披荆斩棘,工地街头的劳动者因即兴舞蹈而成为网红,方舱医院中治愈人心、充满正能量的广场舞,这些在线的舞蹈视频让我们看到了人民的舞蹈与舞蹈的人民,舞蹈与大众之间的关系在互联网的传播下形成了新的认知。发展以网络方式的行业规划和营销创新,从开设舞者个人和团体的微博、微信公众号、视频号,到入驻抖音、快手、淘宝,B站、小红书,舞蹈从业者具有了较强的媒介意识和数字素养。舞者古丽米娜、孟庆旸、刘福洋、谢欣、王亚彬、赵梁、张娅姝都在网络上发挥持续的影响力。这些视频都展露了舞蹈行业的真实层面,拉近了圈外观众与舞蹈的距离。无论是拥有284.5万粉丝的明星舞者刘福洋(抖音舞蹈短视频目前达到1869 部),在生活的空间随时起舞,充满正向的能量,获赞3601.8万;还是吸引了80万粉丝,获赞千万的中央芭蕾舞团新生代舞者海带,用短视频描述的是舞者的日常,没有明星范,没有看到炫技,却看到了充满了“王子”“公主”的芭蕾舞团和国家级院团的烟火气和真实感,看到了日复一日的练功,看到了舞者的自律。
谢欣舞蹈剧场通过云享空间、公开体验课、现代舞主题课,提供专业的舞蹈教育,线上线下的并行机制打开舞蹈从业者的视野,邀请国际舞者线上进行的教学交流活动,欢迎观众介入到排练过程和评论中间,深入介绍和推选新舞者,进行作品的宣传和导赏,云畅谈的公益讲座,举办“身体最前沿”线上国际交流工作坊,每个页面以视频、图像、文字详细介绍导师的作品、风格,充分担任其交流的使命,并且逐渐探索建立货币化的商业策略。谢欣舞蹈剧场正在进行的举措可以说是新一代舞者手握新媒体的行动典范,也是专业舞者舞蹈数字素养的体现,更是新一代舞者所应有的责任和担当。
方三文曾提到“短视频是人类社会到目前为止门槛最低的媒介”。人人都能懂,人人都可展示。在抖音快手的舞蹈视频中,人们用舞蹈完成了身体的平权,通过短视频我们发现了人人可舞的现实版本。身体动作作为媒介,实现了技术与观众之间的连接,舞蹈以新的视觉形式出现,技术通过身体动作完成了与受众之间的连接。2020年快手舞蹈大赛《天生就是舞者》经过网络征选,在线下完成决赛。舞蹈的在线更清晰地呈现了一幅全民皆舞的图景,人民不仅热爱优秀的舞蹈作品,追随自己喜爱的舞者,并且通过各种途经学习舞蹈,更尝试自己创作舞蹈,综艺也瞄准舞蹈垂类,这些现象再次提出了我们应该如何为人民舞蹈,舞蹈从业者又该如何向人民学习的问题。2022年抖音的舞蹈传承计划由黄豆豆、冯双白、罗斌、杨丽萍等舞蹈家担任“召集人”,抖音用户通过分享舞蹈视频即可参加。首次线上直播了@一一千唯、@宋一帆、@春雨Rain等舞蹈博主的参与,优质创作者将有机会参与线下采风学习、参演舞台演出。
学者道格拉斯·凯尔纳认为“如果说现代的认同性是围绕个人的职业、个人在公共领域里的功能这一中心转动的,那么,后现代的认同性的中心则是闲暇,注重的是外表、形象和消费。”([美]道格拉斯·凯尔纳著 丁宁译《媒体文化——介于现代与后现代之间的文化研究、认同性与政治》商务印书馆)短视频的舞蹈中呈现了当代人的身体观和主体性,行业内对于高精尖的追求与网络上主体的创造并不冲突,舞蹈明星可以出现在《王者荣耀》中,舞蹈博主也可以传承民族舞蹈。用户有审美偏好,文化跟随,从模仿到原创,展示舞蹈,普及舞蹈,分享舞蹈,进行创造和重构。短视频中舞蹈似乎在形成着新的民间舞蹈,抖音博主@小麦肤色拥有680万粉丝,获赞9000千万,超强的软度,挑战高难的舞蹈角色,@代古拉K成名只依靠一个动作,2千万粉丝,获赞4亿,虚拟舞蹈“线条君”只是一个动画虚拟线条人物在跳舞,就获得了1千万粉丝,获赞1亿,这其中的舞蹈现象也令人不断思索,数字时代中舞蹈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跳舞?
浅层娱乐不再是短视频、直播仅有的标签,其同时也承载着观众对知识、科学、民生等众多文化领域的渴望。快手签约杨丽萍,也正是短视频平台吸收多元文化品类的刚需。身体的境遇与媒介的机遇让我们重新认知了舞蹈,大众文化渴求多元的发展,这片网络土壤上的舞蹈也值得我们去仔细观察,杨丽萍“下凡”快手,似乎不是从阳春白雪的降维,杨丽萍本来就是从田野中来,这哪里是下凡,而是重新回到田野之间,只是田野变成了网络,变成了舞蹈的元宇宙。学者赵炎秋曾解读基特勒的观点“人类的‘身体’及其历史性变化不是决定媒介技术变化的动因,而是媒介技术自身发展的一种结果。”在线与在场,虚拟与现实,现身与化身,数字技术、媒体平台已经成为我们的常态工具和环境,保持对未知的渴望,舞蹈的身体总会找到新的能量而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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