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信仰中的「鬼月」刚过，西方的「鬼节」万圣活动已开始着手布局。习俗与传统、未知与禁忌，早已印刻在我们日常生活的脉络中，文旅业者也常以此为「商机」，作为营销的主题。而这一回，平成带读者实际走访的新加坡文旅项目，同样聚焦“死后”，充满忌讳话题的一面，但它不走诉诸感官、虚张声势的鬼屋企划，反而以知识为探照灯，一步一步、循序渐进，让你逼近过往不敢直视的世界，实际走完一遭，「后劲」更强，会给你带来最不寻常的沉浸体验。它就是新加坡首创，世界第一个聚焦死后世界的「地狱博物馆」。
2021年10月开幕的「地狱博物馆」，受疫情影响，有大半年的时光无法接纳国外观光游客，直到今年4月新加坡边境全面开放，才渐渐受到注目，其至今已在 Google 评论上默默累积500多笔评论，并达到4.9（满分5）的超高评价。说「地狱博物馆」是全新景点，并不完全正确。坐落在本地知名地标、自1937年就存在的「虎豹别墅」内，「地狱博物馆」整合了已有景点如十殿阎罗、佛道教雕像、因果报应镜等，加上全新打造的4大室内展区，组成了10站式的内容。为了让游客更全面掌握展览精髓，其还提供一日三个场次的免费导览，由专人带您理解地狱，抱团参观还有个好处，就是人多好壮胆。（这不纯是笔者的玩笑话，稍后您就会明白……）导览的首站，是通过一个八分钟的视频，将世界各大宗教，分成「线性时间观」与「轮回时间观」两大阵营，文字展览的部分对应这两大观点，以左右两面墙，各自阐述由时间观衍生出对死后世界的理解与想象。
（Purgatory and Permanence: Paths into the Afterlife）高格局的视野作为开篇后，紧接着，随展览动线一个转弯，映入眼帘的是华人社会中，熟悉不过的画面：中元节拜祭的供桌。在这个展区，将通过这类日常的经验、集体的回忆，带出关于生者与亡者的互动——我们如何与死亡一起生活？在中元节供桌的旁边，还有墨西哥亡灵节的祭祀台，导览员让大家比较一下有何异同。在进入下一个房间时，大伙儿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原来，在不大的展区内，地板正中间位置的玻璃橱窗下，是一具实际大小的棺材。即使导览人员解释说，这是用作展示、空空如也的棺木，大家还是出于本能地站得远远的。
▲墨西哥亡灵节 的祭祀台与华人中元节时的供桌，｜图源：Haw Par Villa的官方FB（上图）、平成文旅现场拍摄
▲「地狱博物馆」室内展区：「灰烬、壁龛和坟墓：与死亡共存」（Ashes, Niches, and Graves: Living with Death）｜图源：平成文旅现场拍摄、Haw Par Villa的官方FB（下图）通过这个棺木橱窗，带出的是关于新加坡本地的殡葬方式。土地资源稀缺的新加坡，从1988年开始实行新的土葬管理规范，所有坟墓埋葬期限仅有15 年，超过15年者将强制起掘，并且，这项规定溯及既往！「空出来的位子，会立刻住进新「住客」吗？」「信奉伊斯兰教，只能接受土葬的亡者，被掘起来之后能去哪？」这些平常没去想或不敢想的疑问，此时终于有机会一吐而出，通过导览员的回答与墙面上的图文说明，大伙儿了解到起掘后的空墓位，须停休3年后再接受下葬。起掘后，因信仰缘故需要继续土葬的骨骸，将统一移到新加坡目前最大也是唯一的国营墓地「蔡厝港坟场」，受限于土地资源稀缺，这次的再葬，有主者须8具骨骸葬于同一墓穴，无主者则16具同葬一穴。走向户外展区，首先看到高度还原的新加坡闽南式传统坟墓，导览员一一解说小至墓碑文字，大至坟墓的朝向方位及其中具有的寓意。接着，又是一处新加坡生活经验的共鸣场景：新加坡组屋楼下常见的灵堂布置。在新加坡，超过八成的民众住在政府规划的组屋（HDB），而组屋一楼的部分，通常会做成一个四面无墙的公共空间，当地人称为void deck。但void deck其实一点都不void（空的，闲置），这里既是民众白天聊天、晚上跳广场舞的好去处，也是办丧事设灵堂的地方——这种复合功能、轮番交替的使用方式，对在中国、台湾都住过的笔者来说，一开始颇有冲击，但在新加坡住久了，越来越觉得有其智慧，一来是高效率地利用空间，二来是方便慰问丧家（组屋的位置通常比私人公寓更靠近地铁，同时，也配有停车场），又正因为这个空间早成为日常的一部分，无形中，或许也让人更多用平常心看待终将到来的生命风景。
▲「地狱博物馆」室外展区。其中墓碑与灵堂用的头像，皆为多位人物的计算机合成影像｜图源：平成文旅现场拍摄、Haw Par Villa的官方FB（下图）「地狱博物馆」的最后一区，让许多在场的新加坡中年人记忆犹新——原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景点都是免费开放的，所以不少人小时候曾跟着父母到过这里，边参观边被恐吓，要是生前做某某坏事，死后就会遭受像这里看到的某某惩罚。但这里不只是警示教化功能而已，细看导览文字的介绍，将更明白这里反映的是华人社会中，佛、道、印度教、儒家思想几世纪来的相互交融，如何共建出一个丰富具有层次的死后世界。 
▲「地狱博物馆」十殿阎罗｜图源：Haw Par Villa约莫45分钟的专人导览，让人更加兴致勃勃，想回头细读展览墙面的图文介绍，以及再仔细欣赏这里各形各色的雕塑，找寻熟悉的故事记忆。我们评估，要仔细走完这个展览，花上2-3个小时并不为过！
每一个民族
都应该有着自己的“生死”文化
如此
“面死而向生”才不会是句空话
“生死”是个人最大的话题，特别是在疫情、战争、经济失序、人无安定的当下。新加坡作为亚洲多元文化中心，疫情后三年的每一个国家政策、城市文化行动，都踩到人性的节点上，2021年10月开幕的「地狱博物馆」更是不例外。他在宣告一种态度，如果疫情、战争的“死”无法避免，而面对“死”的态度才是人最宝贵的资产。
作为世界第一个聚焦死亡与死后世界主题的常设博物馆，「地狱博物馆」成功之处，是尽可能从日常视角切入，既不装神弄鬼，也非轻描淡写，而是通过还原真实场景、扎根详细文化考证、提供梳理清晰的文字／现场专人解说，让参观者能深度掌握知识性的内容，同时带走具有冲击感的体验。
▲「地狱博物馆」视频｜视频源自：狮城刘姐视频号
除了博物馆的身份，更须留意的是，「地狱博物馆」还承担了另一个重要功能：它位处至今有85年历史的「虎豹别墅」，它是「虎豹别墅」古迹活化三部曲的第一炮！相较于「虎豹别墅」浓厚的中华文化色彩、极度强调因果报应、道德教化，「地狱博物馆」需要提供一个能让非华人也能想来的切口，于是乎，展览一开场的定调，拔高到世界各大宗教的时间观；展览中，对比墨西哥亡灵节与华人中元节。
从许多小地方，还可见其深入年轻市场的野心：所有导览的书面文字、现场解说皆英语优先，符合本地华族年轻人实际的语言习惯，同时网罗国际观光游客。宣传物的美学品味上，既延续「虎豹别墅」那个年代特有的浓墨重彩，又转化为时下流行的恶趣味加小清新。
▲「虎豹别墅」文宣美学风格（图一二三）。其FB粉丝团也会呼应时事，将园区实景配上恶搞文字，吸引年轻人目光（图四指的是今年六月，马来西亚一度禁止出口活鸡，新加坡连带受到冲击之事件）｜图源：Haw Par Villa的官方FB即将满周岁的「地狱博物馆」，仍有可强化之处，如二销部分，目前专属的IP产品只有马克杯、贴纸、钥匙环等品项，设计感不强，话题性不高，销售力显弱。而展览空间受限，虽通过场次登记控管入场人数，确保参观质量，但未来如何在规模与质量中取得平衡，需要再仔细研议。
新加坡「地狱博物馆」作为是老牌景点「虎豹别墅」古迹活化三部曲的第一步，文化选题大胆的很！他宣告一种态度，如果疫情、战争的“死”无法避免，那面对“死”的态度才是人最宝贵的资产。放眼四海，“生死”才是人类唯一的问题。沉迷虚拟时代已久的人类已经对物质失去准确的感知，甚至蔓延到对生命的“存在”感知。如果一个民族没有全民建立对终点“死亡”价值准确认知，这个民族终将走向残杀、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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