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再发现：文化与科技的体和用

数字文化产业，如游戏、动漫，诞生之初是对娱乐生活、闲暇时光的点缀，而随着社会文化的发展，当下社会传统观念对于游戏的价值认知，主要集中在媒介价值上：游戏作为一种媒介，本质是用以表现文学内容的。1

最为典型的例子是中上世纪80、90年代从日本发展起来的“视觉小说”（ビジュアルノベル）与“音响小说”（サウンドノベル）类型的游戏，注重剧情的文学性或音乐性是这类游戏的重要特征。《仙剑奇侠传》《魔兽世界》等大IP“影游联动”的跨媒介合作，更印证了游戏创新传播形式、拓宽传播渠道的媒介价值。

事实上，游戏的真正价值不仅仅在于它能成为文化载体，它的特殊之处还在于其“高科技”基因。

今年7月21日，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王彦雨课题组发布《游戏技术——数实融合进程中的技术新集群》研究报告，重点回顾了近半个世纪来游戏产业与前沿技术相互推动的发展历程，认为游戏技术对于芯片产业、高速通信网络产业、AR/VR产业分别有着14.9%、46.3%、71.6%的科技进步贡献率。该报告指出，游戏是数字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游戏技术已成为助力数实融合的重要力量。

从科技力出发，可以为游戏提供全新的认知视角：游戏与人类文明相伴而生、电子游戏是人工智能研究的副产品、游戏将成为元宇宙最先落地的应用领域、游戏产业是众多前沿技术的“隐形牵引力”“技术孵化器”。而游戏技术已经突破应用层面的游戏产品，在数字文化产业的技术底层带来更多跨行业、跨产业的实践融合，并通过技术进步推动数字场景的诞生。

无独有偶，在8月25日举办的科隆大会同样聚焦于游戏科技价值的探讨，Gametech（游戏技术）成为众多专家关注的新方向。

多位嘉宾通过大量案例印证了游戏技术的应用潜力，包括在太空探索、医学研究、AR/VR、工业制造等领域的重要作用。并认为，游戏技术所带来的“经济溢出效应”正在全球范围内驱动大规模的数字革新。

在科研领域，游戏降低了公众参与的门槛，例如Borderlands Science 或 EVE Online 的 Project Discovery，与诺贝尔奖获得者Michel Mayor等知名研究人员合作，将科学微任务与游戏相结合，基于“众包”模式让玩家成为科研的贡献者。再如热门游戏《模拟城市》，在推出后成为很多大学、机构的教学工具，以培养人们解决问题的能力，也用来测试城市规划。

在医学领域，一款实验性游戏《Foldit》将蛋白质结构可视化，并实现了研究算法的创新。借助游戏的模拟与交互技术，玩家曾在10天内破解出困扰科学家15年之久的难题，并作为共同作者数次登录科学期刊《Nature》。在疫情期间，《Foldit》推出新冠病毒解密版本，吸引全球超过80万玩家参与，帮助医学家进一步了解新冠病毒原理并进行医学实验研究。

在航天领域，欧洲空间局（ESA）将游戏技术应用于太空探索：从2017年开始，他们寻求了大量游戏公司的帮助，通过照片扫描和游戏引擎渲染技术1:1还原月球表面、创造高度沉浸的环境，并通过游戏任务“记忆宫殿”的模式训练宇航员太空行走和驾驶，以解决现实世界中训练成本高、场景局限性等难题。目前，游戏技术也正在帮助ESA设计下一代的新型太空舱。

在工业领域，游戏引擎以强大的能力构建超写实、高逼真的数字孪生，成为航空、港口、汽车制造等领域的重要工具，推动传统产业走向数实融合。例如，游戏引擎的渲染能力为仿真虚拟驾驶系统制作更加逼真的光影效果和多变的天气条件，像自动驾驶仿真系统TAD Sim就引入了UE4，以得到更加精准的传感器仿真结果，这对于车辆的感知、控制算法来说训练非常重要。

毋庸置疑，游戏技术早已经应用于重点行业前沿。有赖于创新性的交互手段，高仿真、强沉浸、实时渲染等技术特征，加速了各行业领域的创新。

游戏溯源：全球科技发展的催化剂

在游戏的应用性之外，科隆大会更关注到了游戏技术对科技行业底层技术的助燃作用，也就是说，游戏技术不仅是在各个行业跨界融合的“嫁接术”，也是在科技发展过程中的“原动力”，被Epic Games董事总经理Quentin Staes-Polet称之为“催化剂”。

他认为，计算机的发展与游戏技术的进步自始至终就是相互贯穿的：

在50、60年代，IBM研究员Arthur Samuel在跳棋游戏程序中发明“强化学习”算法，成为后续AI研究与发展的重要基础之一。《大脑伯蒂》(Bertie the Brain)、《双人网球》（Tennis for Two），这些游戏被用于展示初代计算机的运算能力和交互模式，并激励了一批早期的科技创新者，如比尔·盖茨（Bill Gates），以及来自雅达利的诺兰·布什内尔（ Nolan Bushnell，雅达利和出奇老鼠的创始人）。

第一批家用游戏主机——奥德赛（Odyssey，世界上第一台游戏主机）在五年内售出35万台，真正意义上让计算机进入家庭生活。

之后，科技企业基于游戏市场需求，推动计算机产业的发展：微软为推广Windows系统，开发出具备色彩和互动功能的计算机交互程序，一系列“微软游戏”诞生；英伟达（NVIDIA）为3D游戏研发出强大的GPU，将计算机的3D图形处理速度提高了700倍；得益于任天堂（NINTENDO）N64在游戏机上的技术创新，用相机拍摄、进入3D空间、互动行为等等被诞生。

游戏也在潜移默化地推动智能手机和交互方式的迭代，从专门为诺基亚“贪食蛇”设计的手机N-Gage，到将计算机程序放进口袋的iPhone，甚至语音视频聊天、在线交易等等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技术，实际上都受到游戏的启发。

在技术加速腾飞的时代，游戏行业的迅速发展催生了更加复杂和多样的需求，引领着科技创新的前沿：虚幻引擎、Unity等游戏技术工具的普及，使虚拟世界的开发成本更低，效率更高，更容易被大众接受；日本东芝公司为PS3开发的首个爆款芯片，作为第一个被商业化的多线程、多核芯片，极大降低了芯片的制作成本；微软推出的Kinect成为全球通用3D传感设备，至今仍被用于AR可穿戴体验中，改变着人类与技术、数据互动的方式……

科技发展进程表明，游戏开发技术与芯片产业、计算机软硬件、云计算、5G网络、人工智能、自动化等所有的前沿技术相互关联，这种更底层的技术合作已不局限于游戏产品本身，不仅加速新技术新产品激荡，也推动科研成果从实验室向个人、家庭用户的渗透以及工厂大规模的生产。

Quentin Staes-Polet肯定游戏技术对全球经济创新的价值，认为现在是一个专注于游戏技术投资的关键时期。

“我认为游戏正在以一种其他行业前所未有的方式提升人们的创业精神，而且许多投资者已经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到游戏技术的创新和研发，极大地吸引了市场的资金以及注意力，并且我相信这种影响将继续增长。”

游戏技术的经济价值在中国市场同样显著。数据显示，2022年上半年，数字文化新业态特征较为明显的16个行业小类实现营业收入19990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2.9%，快于全部规模以上文化及相关产业企业2.6个百分点。2021年中国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2965.13亿元，同比增长6.40%；自主研发游戏海外市场销售收入180.13亿美元，同比增长16.59%。数字经济可以成为文化产业经济、国民经济新的经济增长点，成为推动社会高速发展、国内外经济循环的重要支撑和关键引擎。

为了更好地支持并挖掘游戏技术的创造力，我们应当正视数字文化产业的科技性以及对世界科技、经济的数字革新力量。《“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北京市推进全国文化中心建设中长期规划（2019年—2035年）》都在战略层面做出了积极的探索；2021年12月中国游戏产业研究院社会价值研究中心的成立、2022年4月首批中国游戏产业创新发展研究课课题的公布，也在学术研究层面上为国内对游戏技术价值的研究和探索奠定了基础。

我们更应该期待游戏技术在研发和应用层面迎来更多的实践和突破，不断鼓励游戏技术的跨界与落地，鼓励人才的发展和商业的创新，鼓励各类资源要素快捷流动、各类市场主体加速融合。

中国音数协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敖然曾表示：“游戏不止于玩，也不止于文化，其正在成为一个由各种前沿数字技术所构成，不断创造新价值和新可能的‘超级数字场景’。”游戏技术，正在面向未来。

参考资料：

1、张曦萍，《游戏论·表象的媒介丨诗歌与游戏：数字游戏中的一种文学可能》，澎湃新闻·思想市场，2022年07月16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