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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英:平滑时代的“灰色”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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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2022-08-04
如 果你熟悉陈英过往的创作,走进在没顶画廊的艺术家同名个展现场,得到的最直观的印象可能是:艺术家的代表语言几乎被抛弃的一干二净。随后,你被若干由原色均匀涂抹的、尤其是充斥着可爱圆角形状的图形包围。与此同时,逐渐解除封控的上海艺术机构正重新被前来打卡的观众占领:这一点十分重要,因为这种状况最终完形了艺术家的创作——并不是说让观众成为作品的一部分,而是这种情境会让艺术家提出的问题更加自然和现实。
艺术家在这批新作中最希望讨论的问题便是今日的观看方式,在镜头、屏幕、社交网站上被规训、固化的观看模式。观众知不知道自己在这场游戏中的位置并不重要(事实上你只需要阅读前言就会有所了解),艺术家更愿意在观众与创作者的身份之间提供一个具有弹性的转换地带,这恐怕也是陈英以“灰色”来命名所有作品的原因:答案不一定总是非黑即白。
总的来说,陈英在这批创作中转向了一种更加观念绘画的方式。艺术家将之视为自身职业生涯的第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其在校及毕业早期受表现主义影响的研究性创作,这一时期的成果呈现为有关物体和风景的作品;第二阶段始于2015年前后,则是对第一阶段的调整,开始引入波普和抽象类的因素。正在展出的这批作品是艺术家进一步勒令自己回应时代,尤其是“数字时代的超工业审美的泛滥和平庸化”的问题,以此作为未来工作的起点。
正像陈英自己所说,别人总是会问及他画面中图像的来源,而他关注的则是这些图像是怎么没的。这一次的“没”,则不是过往那种有无之间的负空间讨论,而几乎是对具体物象的全盘摒弃。
陈英的上一个个展,已经是2019年的事情。在这三年间,陈英更多的去反思“完成一件好作品”的想法,过去那些对于观看模式的质疑,就现在看来,仍不免一种框架的预设。在这三年中,他创作了一些“画内变化和隐喻非常丰富”的作品,但他意识到这些因素会阻碍“社会层面的宽泛性”。或者说,这些东西太绘画,太艺术了。当艺术成为一种“非艺术”的时刻,它的社会属性才会被激活。于是,一直强调自己的创作方式是“推进式”,而非“跳跃式”的陈英,在持续的推进后,终于迎来决断。
“对设计的再设计”
现在,陈英的作品中唯一可能需要提示的文化符号,仅仅剩下了圆角这一基本形状。它们看起来有点有点像iPhone产品的工业设计中经常出现的基本形。随后,艺术家要做的,就是用未经调色的原色(仅仅在部分情况下加入一些钛白)在画布上不断的叠加这些基本图形,最终形成一个画面。这个叠加的过程是什么呢,是生成、戏仿还是回忆?都是,也都不是,“绘画”还在,但“绘画”已经和颜料、画布等同,成为一种工具。
因为这些叠加出来的图形是没有意义的,甚至在形式、构图、用色上也可以这么说,这一系列画作构成了一个“提出问题”的整体,每件作品标题后的数字冷漠的产品序列号也告诉我们:不同的画面和相似的感觉对应着被规训的视觉系统的差异与同一,而且这种关系是不断变动中的。又或者当你用手机对准这些图像,它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的出处。那些只有在现场才能看到的画面厚度,不同色块覆盖的手感在镜头中消失了,艺术家的主体似乎也隐匿到背后,但,经由“对设计的再设计”,图像再生了。在这里头,哪一种图像才是真实的?
因为这批创作的跨度比看上去的要长,所以我们仍然可以在一些相对较早的作品中找到一些可能会引起联想的物象。突然身处在这个展厅中,看到这样的作品会让你找回久违的对于绘画的常识性的期待。就像阿多诺在《最低限度的道德》中说到,“有教养的艺术门外汉(philistine)习惯于要求一件艺术作品’给予’他们某种东西。他们不再为激进的作品感到不愉快,而是求助于那个谦虚到无耻的看法,即他们不懂。”艺术家没有接受这种礼貌,而尽量在后续的创作中减少了容易引起联想或特定的象征性地对应。他最终只要求一种东西:单纯,好看的图形,尽管艺术家可以说是相当不喜欢这其中的许多颜色以及最终构成的整体观感。
平滑:线上和线下的渊面
陈英说自己“不满足于画好一张画”,但他也强调如何利用绘画语言去达到讨论问题的目的。这意味着,即使不说用传统绘画的言说方式去讨论这批绘画是没有意义的,至少也可以说是离题太远。
陈英没有那种“为什么还要绘画”的困惑,对他来说,绘画是唯一一种使用单一材料就可以达到完整效果的艺术语言,他乐于去利用这种自己能够更熟练驾驭的工具。这使得绘画非但没有成为“不满足于画好一张画”的阻碍,反而能够为艺术家的快速输出提供支持。像陈英过去的作品一样,这批作品早期也曾试图借助建模软件来辅助,但最后都被证明不如绘画来得直接。只有在绘画中,图像在“虚拟”与“上手”的矛盾张力中形成,于是不断的被艺术家简化至一种极限。这种技术上的“退化”,对应着艺术家的问题,即更加普遍的视觉上的退化,以致可以再被上升到一种感知力、判断力的退化。
摒弃自己惯常的语言是难的,固步自封无疑是一种保守,无征兆的突变也会被认为是策略使然(有时候又完全相反)。不过光有勇气去改变是不足够的,我们仍然需要看到陈英的推进式实践导致“跳跃”的逻辑。实际上,对于“观看”方式,或者被称“视觉文化”的当代状况的质疑,贯穿了陈英近年的创作,只不过彼时的陈英还在一个充满纵深的画布舞台(艺术家的大学专业是舞台设计,并在毕业后从事过舞台设计的工作)空间中寻求和观众的身体性的对话,而此刻,这种厚度被抹平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实(线下)和虚拟(线上)的渊面:屏幕。这些改变意味着,艺术家已经从过去关注视觉上的逻辑,过渡到了生活和现实的逻辑。
在这个“平滑”的时代,“美被磨平,成为被喜欢,被点赞的对象”(韩炳哲语),但这不意味着差评就不是一种“平滑”。陈英并非要在这个展览中提出对流行的审美系统的反讽,而是提示这种贫乏可能被忽视的现状。在此,“平滑”也成了一种姿势,让艺术家尽力从一种基于艺术史的“精英”惰性中(见策展人杨紫的展览文章《“精英”的谜面》)摆脱出来,从而将观念抹平为一种更加简洁的语言。
陈英同名个展现场,没顶画廊,上海,2022.07.08-08.31
Artnet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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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英
Q:这个展览可能会给人一种非常无聊的感觉,或者说它是一个不怎么需要去“看”的展览。这就像你说的,我们都处在这样一种审美标准被设计的现实之中,无论是主动拥抱还是被动接受。你希望大家怎么看这批画,或者说如何去捕捉对它们的整体感受?
A:觉得漂亮就可以,无论是一个非艺术观众,还是职业观众,有这种反馈,我觉得就是ok的。但是当你看到这层漂亮之后,还能思考背后这套逻辑,那当然也是ok的。但如果有人看到这些东西觉得很虚假,那也没什么问题。
有些人不愿意面对这件事,或者说不太关注这件事。甚至是从事绘画工作的人,他们反而更不太会去关注这些问题。有时候大家找到自己的一个领域,就力图在这个领域做到某种程度,建立某种分支,沉浸在里头不愿意出来,这在现在是很普遍的事情。艺术始终还是有如何和社会连接的问题,你要提出来它的社会职能。我试图用社会意识来支撑我的创作视角。
Q:所以你说它们不是批判,而是被展示了出来。
A:你多少可以用波普的那种眼光去看,不过也不全然是那样。对我来说,现在最大的一种差别是线上和线下的区别。国别、边界都在这种区别中被拉平了,消失了。你用技术手段总能找到一个很容易的沟通方式,这个通道以前是不存在的。
Q:以前那种专业壁垒消失了,知识和信息流动起来了。任何对于专业的神话都不可能回到以前那种状态中。
A:对。我并不是要去说以前是好的,现在是不好的,我只是想说大家都想利用这些东西,但以前没有思考这种东西潜意识里可以带给我们什么伤害。夸张的说,近10到20年基本就没有出过什么好电影。因为大家更愿意在一种标准化的方式里工作,所谓的精英,都是默认这种标准的。不像是以前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斗士,这在现在这个时代不会有了。
Q:可以把这批绘画看作你对这种被精心设计的工业化的视觉系统的一个对应关系么?
A:不是对应,我还是把它抓出来。其实在这些画里面,每一张都有同质的东西,也有非同质的东西。比如说从早期到近期的那些社交媒体,像我高中时候的聊天室,到后来的几个大的平台像快手和抖音,每个时期的视觉面貌都不太一样,但是这里面也有不同时期的共性。像个幽灵一样的共性,我想把这种东西提取出来。似假非假吧。
Q:如果要说它们和你之前作品的关系,似乎这些画仍然保持了一个比较低限度的纵深,一层层叠加的关系。
A:我想要那种亚空间的东西,它很薄。就像数码图像那种几乎没有厚度的薄,类似数码图像里的图层那样的亚空间。我这次用的是板刷来徒手绘制,基本都是平涂,但平涂里面还是有绘画的要求,但是我没有夸大这种绘画的部分。
Q:这些画看起来还有一种被解读的可能性,就是恰好被误以为是消费主义的符号。
A:对,很有可能会以为是在赶时髦。不过我更多的是一种对商业的思索,而不是说传统的艺术家那样只是对艺术史负责。我们的关注点应该更新,要有一个新的问题产生,并且力图去解决它,而不是仅仅是延续传承。
Q:那这些画的构图和形式都是随机的吗?
A:可能不是你说的那种随机。比如说在某些画面中,我先画最底层的土黄色,然后再去找上面的颜色,其实我并不完全知道它的走向,我不会去设定一个完整的画面。我捕捉到几点现成的东西,然后不停的输出。有些就明显看起来比较厚重,是因为改的遍数太多了。
所以不能因为我的表面那么光鲜,而把我的逻辑看得也很简单。具体怎么处理,其实也是有一种阶段性的状态的,这个过程是渐进的。
Q:那是不是意味着就作品来说,最后还是会回到“绘画”?你找的这些关系,实际上是比较绘画语言的东西。
A:不是,我是在利用绘画语言,而不是说凸显绘画语言。实际上这一次我使用了很多自己并不是很喜欢的颜色和构图方式。
你比如说我在某个具体的地方稍微虚一点,或者稍微摸了一点颜色,在某种程度上,画画的人都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更多的是希望找到一个亚空间的状态。
陈英同名个展现场,没顶画廊,上海,2022.07.08-08.31
Q:现在很多工业化的产品,会在正式投产前找被试来测试你的目光在产品各局部上的注意力以及由此而来的生理指标。联想到你2019年以前的作品,很强调观众的身体性的观看和作品的互动。在你这批作品里,有这种东西吗?
A:没有。或者说仅仅是有利用到。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对设计的再设计”,我有考虑到这些,但它们并不重要。
这次展览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就是每个人喜欢的都不太一样,男性有喜欢这样的,女性有喜欢那样的,或者你有讨厌,有不喜欢的。不像以前,大家会固定对某几张画好评,标准很明确。那这次就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了,我就是想要那种平均,它不会将它们的等级和差异性完全拉开,这就是我希望在这个展览里做成的“平滑感”。
文丨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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