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
- 0
- 0
分享
- 陈可:中年是灰色的,五味杂陈……
-
原创 2022-07-01
对艺术家陈可而言,2021年是丰收的一年:艺术市场全面开花、作品拍卖纪录频频刷新;新作“包豪斯女孩”系列收获好评。而这一切来自她多年的积累,从“弗里达”到“密林”“梦露”等系列,每一步稳稳走来。如今,面对个人生活与外部世界的变化,陈可希望带给观众更加明快的作品,通过艺术寻找一种秩序感……
▲「 谈个人生活与创作 」
BAZAAR:你现在是自己带孩子还是跟家人一起?
陈可:一起带,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老公是川美的老师,也是艺术家,有课时就回重庆,没课就待在北京。当然,美院的课很集中,每年大概就三个月。
BAZAAR:你之前时常提到生育给你带来很大变化,这个事儿当然会改变一个家庭的生活状态,但对你的作品影响也巨大吗?
陈可:对,从作品形态来看是这样。我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没有明确意识到,但作品不会撒谎。有一次我看自己一本跨越2004年-2016年的画册,突然发现后来的作品截然不同。之前是在“空中飞”,后面感觉“掉地上”了。之前我可能是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但生完小孩,突然要面对真实的世界,并且很难将它推开。
陈可《九层塔》,布面油画,200x200cm,2005年
陈可《妈妈》,布面油画,100×100cm,2007年
BAZAAR:以你的条件,可以让父母、老公多帮帮忙,或者请保姆,节省的精力放在事业上,你应该尝试过吧?
陈可:其实这些都做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参与到孩子的成长中,也挺享受当妈妈这个过程。完全当甩手掌柜也不是我的性格,我还是有责任感的人,哈哈。艺术家也有好多类型,有的会把两者对立起来。我比较中庸,什么角色都想扮演,不会非常决绝。
BAZAAR:想成为很决绝的人吗?
陈可:想,但成为不了,下不了狠心。我的性格偏向双鱼座,虽然太阳星座是天蝎。周围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女艺术家挺多都生了小孩,也都挺顾家的。
陈可《穿蓝色长袍的少女弗里达》,布面油画,100×70cm,2013年
BAZAAR:像草间弥生、布尔乔亚、翠西·艾敏这类艺术家可能就做到了你说的所谓“狠心”。
陈可:布尔乔亚好像是有孩子的,不过这些艺术家,比如弗里达,有时是被命运推到戏剧性的人生境地。再后来,大家又把她的人生讲述得特别传奇,艺术家也会强调自己人生中最传奇的那部分。我挺喜欢那种人生的,但自己没过成那样。
BAZAAR:过那样的人生要付出代价,比如要有很强的心理承受力。
陈可:对,命运无法设计,只能来了你去接受,顺势而为。
BAZAAR:如果一位年轻女艺术家向你寻求建议,你会建议她不结婚、不要孩子吗?
陈可:不会。对我自己而言,如果不结婚、不生小孩,我可能会一直沿用以前的画法,生活的确给了我很多启发。有一段良好的情感关系,不管是否在婚姻中,对人都很重要。所以还是顺应自己的天性,如果对此特别抵触,就不要刻意为之。
陈可《红墙前的弗里达》,布面油画,50×40cm,2013年
▲「 谈教育背景 」
BAZAAR:很多朋友都说你看起来特别温柔,但上学时叛逆吗?
陈可:我好像一直都不叛逆,或许内心叛逆,但表面上比较听话和顺从。可能因为我妈比较强势,跟她对着干,没什么好果子吃。
BAZAAR:上学时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陈可:我读的川美附中,跟普通高中不太一样。在那个环境里,大家都会做一些在普通高中生看来是出格的事。比如不考试跑去一座寺庙,但那是集体行为,身处其中并不觉得奇怪。
所以当时看包豪斯的照片,就让我想到自己的学生时代。整体环境像一个乌托邦,我们会去茶馆上课,而不是在教室里。老师跟学生之间也不像长辈和晚辈,而是像朋友一样。
陈可《包豪斯女孩No. 12》,布面油画,200×250cm,2021年
BAZAAR:我发现不少美院的学生想画画、想当艺术家,但非常不了解当代艺术系统以及这个行业是如何运转的,你当年知道吗?谁教你的?
陈可:在附中时,我主要接触到印象派,到毕加索之后就不太知道了;但大学时比较幸运,正好遇到川美改革,进入了新成立的综合视觉工作室。教学方向以当代艺术为主,模式类似西方艺术学院,除了画画,还有摄影、装置、影像等。老师也比较年轻,是中国当时最先锋的艺术家。他们经常去国外拍下好多双年展、美术馆的资料。
我记得方力钧、何建伟等艺术家也来上过课,策展课是皮力教的。所以我对艺术行业有粗略了解,后来成为职业艺术家,也不用费劲去转换。在大学,我的艺术家意识就出现了,开始做一些摄影作品,最早被大家看到和认可就是摄影作品。
BAZAAR:研究生时是什么状态?
陈可:我是庞茂琨老师的研究生。当时出了一趟国,大概研一研二时有个交换项目,我争取到机会,去卡塞尔艺术学院待了半年,对我影响很大。不过那年没有文献展,但有威尼斯双年展,所以我就先去了威尼斯,后来陆续去了许多欧洲的美术馆。看原作给人感觉很不一样。另外,我也看了很多影像等新的创作媒介。
陈可《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孤单》,家具、塑形膏、油画颜料,2007年
BAZAAR:你大学开始卖画了吗?
陈可:大学毕业展的那张画卖了,也是第一张卖出去的画。在那之前,摄影作品也有被收藏。当时参加成都双年展,我得了一个奖,凯伦·史密斯(Karen Smith)很喜欢,就买了。
BAZAAR:所以上学时作品被收藏还挺重要的,是一种信心。
陈可:对,让人有信心能靠艺术生存下来。另外,我是受几位女艺术家的启发才做摄影的,比如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南·戈丁(Nan Goldin)等都非常酷;我也很喜欢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翠西·艾敏(Tracey Emin),她们让我看到女性原来能以这种方式生活。
艺术家陈可,摄影:程文
▲「 谈市场起伏与自我怀疑 」
BAZAAR:这些年,你虽然经历过市场的高低起伏,但整体还算幸运。
陈可:是,在2007-2008年时,作品拍卖价格特别高;后来有段时间大尺幅的画只能卖十几万,所以有时容易怀疑自己。但总的来说,我还是按自己的节奏往前走。当时我已经开始转型了,有人说你要不撤回来。我后来想想,撤不回去,即使撤回去也不是以前的样子。迈开脚了,就往前走。
BAZAAR:去年,你的市场又发生很大变化,不得不说,涨势喜人。
陈可:去年算是这些年的积累终于有了回响。一些新的作品和形态得到了正面回应。2016年“梦露”系列的市场反馈就一般,不过后来再回头看这些作品,我自己都挺满意的,对得起自己。从“弗里达”到“密林”“梦露”以及跟我父亲相关的系列,每个展览的架构都很扎实,自己也非常投入地创作。
陈可《看手机的爸爸》,布面油彩、纸粘土,53×46cm,2018年
陈可《1956·纽约·30岁·和米勒在一起》,布面油画,160×220cm,2016年
BAZAAR:艺术市场有时也很矛盾,在精明与跟风之间反复横跳,后一种的确也会让创作者犹豫。
陈可:我一开始会有点失落,这些人一会儿把你捧到天上,一会儿踩在脚底,所以过程最重要。如果只看重结果,那么市场一直在变,你完全无法把控,有时甚至跟作品本身毫无关系。
另外,艺术家的自我怀疑,我认为也是一种反省,不一定是坏事。如果对自己没有客观评价,或人人都说好,也很危险。认识一位艺术家需要时间和过程,而不是简单贴标签。所谓“卡通”,虽然在市场上很火,但负面的批评声也很多。
BAZAAR:忽然想到,在你看来,奈良美智的作品跟卡通的本质区别是什么?
陈可:我不知道如何定义“卡通”,比如涂鸦算吗?这个词本身就特别不准确。我只能说奈良美智不是潮流艺术,他是一个用画去表达人性的艺术家。当然,有的潮流艺术也不是不表达人性,但至少最关注的不是这个。
BAZAAR: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与你探讨。以前觉得奈良美智挺好,但最近越看越觉得他画得太类似了,无数素描、水彩,本质上区别真不大,你怎么看?
陈可:他曾是我最爱的艺术家,但现在不是了。可能跟你有同样的感受,我还是喜欢有点变化的艺术家。也许需要一场全面的奈良美智回顾展。我挺喜欢他的绘画装置“小房子”,屋子里好多素描,比他的绘画表达更充分,让人感动。
他最想表达的也是自由且游离在所谓主流社会之外的一种状态,所以涂鸦最能代表这种精神。“类似”或许跟商业化有关,我不太确定。但与村上隆相比,奈良美智对我的影响更大一些。
陈可《房间No. 16》,油画颜料、铝板,45×39cm,2021年
BAZAAR:你二三十岁时,可能接触了许多四五十岁的藏家;现在则有很多90后甚至00后的藏家,比你小很多,你觉得这两个群体有何区别?
陈可:我接触藏家并不多,因为我比较宅,平时没精力去交际,基本上是画廊给我反馈这些意见。而且我的工作室比较偏远,工作节奏很规律——白天工作、晚上带娃,聚会我都很少参与。
不过我倒不是不愿意接触,而是完全不能熬夜。画画挺费脑的,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人们可能对艺术家有一些误解,起码我身边好多艺术家的生活都很规律。
BAZAAR:你跟星空间合作多年,与创始人房方也是朋友,我俩也是好朋友,很想知道你如何评价他?
陈可:我觉得他是一个挺可爱的人,有一点理想主义,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最开始跟他合作,就是因为他身上热血青年的气质,而且大家年龄接近,许多方向也一致。他这几年也在转型,会去挖掘一些“遗珠”和年龄大一点的艺术家,我觉得他是把画廊做成了自己的作品。
BAZAAR:你有没有跟他聊过,让他干脆也去当“艺术家”?
陈可:他知道自己当不了艺术家,但他喜欢艺术家,身上有热情,这是开画廊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我也觉得他不太适合当艺术家,因为他脑子太灵活了,艺术家有时候需要轴一点或单向一点。
BAZAAR:他给你的鼓励多还是鞭策多?
陈可:他其实对我的鞭策比较多,可能因为跟我太熟了,知根知底。而且我完全不怕负面评价,如果他说得对,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我知道他的初心是好的,而非恶意地去攻击人。
陈可《大金》,油彩及丙烯媒介剂、木、铁拼贴于布面,200×157cm,2017年
BAZAAR:你曾说自己的作品并不体现宏大主题,而是解决自己的问题,所以你到底在解决自己的什么问题?
陈可:每个阶段我都有一些内心的冲突或对周围世界的感知。比如早期作品是解决“孤独”的问题,当时我初到北京,感到自己很渺小,所以通过创作将这种感受表达出来。
现在则是解决一种角色的问题,虽然我画的是别人,但还是在思考我自己的问题,即人和周围世界的互动和摩擦。“梦露”系列就是个体与外部世界摩擦的结果,她一直在扮演梦露这个角色,未必是她自己,其实每个人都这样。
陈可《1955·纽约·29岁》,布面油画,200×130cm,2016年,摄影:杨超工作室
陈可《1957·海边·31岁》,布面油画,80×110cm,2020年
BAZAAR:你早期的画有一些阴暗、残酷的东西,反映了你真实的内心?
陈可:或许来自天蝎座的阴暗面。比如我的早期摄影,现在看都挺吓人的,类似哥特风格。这两年,我反而喜欢更平实的东西,就像以前爱看恐怖片,现在更喜欢生活化的电影。虽然表面上是一种平静,但这种平淡也很残酷。
画画时也是如此,我不想刻意表现苦大仇深,而是希望画面给人一些明亮的东西。我记得第一张“包豪斯女孩”就是疫情期间画的,当时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和父母在北京,非常焦虑。
在那种情况下,画那张画时,我突然就平静下来,也突然能够明白,马蒂斯在战争环境中的作品风格,以及蒙德里安画中的秩序感。因为周围世界失去了秩序,所以艺术家只能在画中寻找。
BAZAAR:这几年你都在研究包豪斯,未来会继续这一主题吗?
陈可:“包豪斯”系列是从2020年开始的。以前,我只闻其名,但并没有深入了解,直到看到那本影集。不过即便如此,包豪斯的内容太深,以至于我没法用一个展览呈现完。去年在上海的个展,我更多关注其中的女学生及其处境,还有她们作为女性先锋对当下的意义。但我现在正准备明年的个展,切入点将完全不同。
我这次想聚焦包豪斯作为乌托邦的这个话题:一方面是它跟周围社会的关系;另一方面是它作为一所学校对当代视觉语言的改变,如平面性、空间、时间,以及抽象或极简等。
陈可《包豪斯女孩No. 6》,布面油画,100×80cm,2021年
陈可《包豪斯女孩No. 11》,布面油画,100×80cm,2021年
BAZAAR:你现在的创作速度如何?比以前快吗?
陈可:没有,我速度最快是刚来北京那几年,当时每年一场个展,现在则是两三年,速度就慢下来,产量比较小。一方面,的确要分一些精力在家庭上;另一方面,自己也想慢一点。
去年准备上海展览时,我差不多每天画十多个小时,但不是常态,就维持了半年。我挺享受这种因为展览要开始了而被迫摒弃掉所有杂念、专注眼前一件事的感觉。但这对自己的心力和体力都是巨大的消耗,结束后需要调回更放松的状态。
BAZAAR:有中年危机吗?
陈可:一直都有,差不多生完孩子后。这跟家里人的状态有关,比如孩子的成长和父母的衰老,还有自己事业的瓶颈或压力,让人感到中年危机扑面而来。我想中年的状态是灰色的,没有一种特别强烈的苦或酸,而是五味杂陈,就变成一种“灰色”的味道。
以前刚来北京时,我基本上是一个人,虽然孤独,但很简单,想画多久就画多久,脑子里就这一件事儿,现在有很多事儿,需要不停转换角色。因此,有个工作室很重要,到了工作室,我就马上把角色调整过来。我喜欢创作职业化的状态,保持规律地创作。
-
阅读原文
* 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数艺网立场转载须知
- 本文内容由数艺网收录采集自微信公众号时尚芭莎艺术 ,并经数艺网进行了排版优化。转载此文章请在文章开头和结尾标注“作者”、“来源:数艺网” 并附上本页链接: 如您不希望被数艺网所收录,感觉到侵犯到了您的权益,请及时告知数艺网,我们表示诚挚的歉意,并及时处理或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