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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语剧场《奥德赛》:以当代创作视角进行基于“客观”的“主观”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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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2022-06-17
编者按
摘要:《奥德赛》其中强大的隐喻性已深深与希腊道德融为一体,成为西方精神的源头。时隔千年,我们如何理解《奥德赛》?德国汉堡塔利亚剧院驻团导演安图·梅罗梅·努涅斯(Antú Romero Nunes)改编的德语剧场《奥德赛》以现当代的创作视角回答了这个问题,进行了一场基于“客观”的“主观”讲述。
关键词:现代德语戏剧 《奥德赛》 艺术特点 隐喻 陌生化
从19世纪70年代至今的德语戏剧可称为现代德语戏剧,其主要类型以及艺术特点对德语戏剧产生了悠远的影响,对探究学习现当代德语剧场有不可忽视的作用。本文将梳理现代德语戏剧的主要类型,并就德国汉堡塔利亚剧院驻团导演安图·罗梅罗·努涅斯(Antú Romero Nunes)改编自《荷马史诗》的作品《奥德赛》,探讨该部德语戏剧创作呈现出的艺术特点:一种基于“客观”的“主观”讲述。
《奥德赛》剧照 摄影:© Armin Smailovic
一、 现代德语戏剧主要类型
19世纪30—70年代,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率先作为两大文学流派相继活跃。之后,在欧洲革命之火熊熊燃烧的社会背景下,底层人民水生火热的生活现状被关注,于是剧作家开始主张揭露、捅破这些黑暗,现实主义戏剧成为了他们进行社会批判的武器,从中自觉表现出了崇尚真实的科学精神和崇尚自由的批判精神。追溯现实主义戏剧理论的源起,离不开德国戏剧家莱辛的理论贡献,他将真实建立在宣扬理性和科学精神的基础上,并将真实性确立为现实主义戏剧的第一原则。
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建立推动了德国资本主义工业化的发展,从而带来了自然科学的迅猛繁荣。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们迫切地需要建立一个全新的艺术美学观念,于是“科学性”成为了现代性的重要标志,旨在让“科学进入文学领域”的现代自然主义理论出现。1891年,A.霍尔茨发表了德国自然主义的重要理论纲领文章《艺术,它的本质和规律》,并提出“彻底的自然主义”主张。戏剧实践领域,德国导演奥托·布拉姆创立了柏林自由舞台,在剧场中他要求演员在说台词时必须重视内容、强调内容,从中抓住生活并完全再现生活。因自然主义艺术本质上就是对外部现实的模仿和客观再现,强调社会环境对人物行为动机造成的影响。
19世纪末—20世纪初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社会矛盾尖锐,社会生活和人民的精神世界均在激烈的动荡中,人们向往自我的更新,戏剧或许是表现主义的最理想的艺术形式。在其中,表现主义艺术家通过符号式人物、变异对话、破坏戏剧内容、舞美象征性的设计等艺术手法来表现主观的内在感觉和情绪,试图用舞台形象表现出心理的、精神的真实、人类潜意识的真实。
《奥德赛》剧照 摄影:© Armin Smailovic
而皮斯卡托认为非现实主义、表现主义以及诸如此类的风格,是资产阶级艺术家的个人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产物,他主张政治的、叙述体的、文献纪实式的戏剧。这不仅出于他的政治信仰,还和他的戏剧观有关。他认为,戏剧不同与抒情诗,戏剧艺术严格地受制于所处的时代,而今人民群众已经开始对政治生活觉醒,他们有意愿去改变现状,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戏剧应该承担起宣传鼓动的使命,适应群众的需要。皮斯卡托希冀将剧场变为一个机器车间,将观众厅变成一个会议室。
尽管为叙述体戏剧提供了不少宝贵经验,但布莱希特却无法认同这样的美学观点,他认为单纯追求政治功能、从而忽略戏剧的艺术性,会致使戏剧变得混乱。他主张将文学剧本的教育功能和舞台艺术的娱乐功能二者融合,从而实现时代赋予戏剧的使命:“用艺术手段去描画世界图像和人类共同生活的模型,让观众明白他们的社会环境,从而能够在理智和感情上去主宰它”,于是他创作了以“陌生化”理论为核心的叙事体戏剧新体裁。
《奥德赛》剧照 摄影:© Armin Smailovic
二、 现代《奥德赛》——基于“客观”的“主观”讲述
《奥德赛》是汉堡塔利亚剧院驻团导演安图·罗梅罗·努涅斯改编自《荷马史诗》的作品,2018年入围柏林戏剧节,并在“柏林戏剧节在中国”的出品机遇下得以与中国观众会面。剧中讲述了在英雄奥德修斯死后,他的两个素未谋面、同父异母的儿子忒勒马科斯与忒勒戈诺斯为父亲追悼,并在葬礼上相遇。跟随着他们的视点,我们逐步走近了这位父亲,同时也了解了他们。一个魔术师,一个吟游诗人,都没有成为威震四方的英雄,父子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他们甚至还在葬礼上肆无忌惮地玩耍起了自己的父亲:锯棺木、棺材中沐浴、裸体戏耍......作品一出,其表达方式便引起了争议,有人表示过度蛮夷,有人认为奇特有趣,而笔者认为这是一部极具德语戏剧特色的作品,其中真味带有德国人对艺术的隐喻喜好、对逻各斯的体会、对战争的反思,是一种基于“客观”的“主观”讲述。
《奥德赛》剧照 摄影:© Armin Smailovic
(一) 荷马史诗原型的隐喻重构
原著《奥德赛》全诗有12110行,聚焦讲述了希腊军队主要将领之一伊塔卡王奥德修斯在十年历险结束后,返回家园前40天的所见所闻。其中人物传奇和紧凑情节构造了一个奇幻漫长的回归路,奥德修斯战败了独眼巨人,抵御了女神咔尔克的诱惑,经受住海妖塞壬的歌声,忍受了无数的艰难险阻,终返家乡。相比《伊利亚特》的荡气回肠,《奥德赛》更像是一个关于父亲和丈夫回归的故事。
思想家列维纳斯说,在经过各种冒险之后,意识又重新回归到自身,就像还乡的奥德赛一样,他所有的行程都为了走向他出生的岛屿。我们所掌握的哲学不仅将理论思维,而且将意识的每个天然反应都降低到回归自身。奥德赛的隐喻过于强大,以至于这个故事中的理想主义、英雄主义、自由主义和回归已经深深和希腊道德融为一体,成为西方精神的源头。奥德修斯历经十三次劫难,是一种从探索世界中认识自我的过程,更是一种精神的自我认知之旅,其本质是对母体精神的回归,这种回归是人类出发太久,在经历云谲波诡的宏大世界后,精神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奥德赛不仅是回归的隐喻,更是一部出发的隐喻,在茫茫大海上的漂泊历险、抗争战斗,成为了西方航海探索精神的起源,奠定了西方外拓性海洋文明的思考方式。
除此,奥德赛更是一部关于父亲成长的史诗,一个作为英雄的父亲,在征服了世界,历经了磨难和诱惑,抛弃了永生和美人,无数次和神决斗,无数次面临死亡后,依然要回到妻子和孩子身边的故事。奥德修斯为什么执意要回家?就像奥德修斯对女神卡里普索所说:“我的妻子身材和容貌都比不上你,她不过是一介凡人,而您却长生不老,但我也老了,我还是想要回到她身边,看看她衰老的样子”。荷马史诗作为西方文学的奠基之作,是古希腊最重要的两部史诗之一,是西方许多文艺作品的原型,电影《星际穿越》、《冷山》都同样表达了宏大的“回归”主题,他们从这个母体汲取了力量,完成了一次对奥德赛的致敬。深埋在回归强大理念之下的是人类数千年来的进化积淀和母体意识,这种情感凝聚在回归的主题下,贯穿于人类思想史的每一个角落,奥德修斯作为荷马史诗原型,可谓经典。而汉堡塔利亚剧院的《奥德赛》大胆地在原型基础上进行了隐喻重构,其中蕴含了现代德语戏剧的艺术特点,抒发的是当代人类的时代痛点。
此剧并没有采用陈旧的方式去照本宣科地讲述奥德赛母题,而是切入进了奥德修斯在实现双重身份时的漏洞。作为一个英雄,他高居神坛、叱咤风云,是一位声名显赫的大人物;但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却缺席了家庭。那些本就无从证实的丰功伟绩,在眼前漏洞百出、不堪一击,导演努涅斯重建了奥德修斯两个儿子的故事,聚焦在了“父与子”这个全球化且具有当代性的议题上,进行了一番多义的时代隐喻:看似光鲜实则卑琐的父亲、看似智慧实则被消解的语言、泥潭状无厘头的现在与未来.......于是他首先在其中制造了由斯堪的纳维亚语、北欧语、日耳曼语混合的一种全新语言体系,不断地使用这样无意义的对话拆解了行动,这几乎已成为了当下人类的共识:体会难再与所述合一,感受与输出脱节断裂,呈现成了一种感受强烈、言语却逐渐苍白的困境;与此同时,人与人的沟通也愈发保留与阻隔。于是,在这样的境况下,人物在剧目中也没有保留整一性的性格体现,全剧贯穿围绕“父亲”人物进行戏剧行动,但“父亲”的遗照只是电影《奥德赛》中饰演该角色的演员阿曼德·阿山特;“父亲”的灵柩中没有其伟岸的身躯,有的仅是一只孤单的氢气球拴着一张轻薄的白纸片,上面的生殖器简笔图,破除了万年来形成传统的悲悼墓志铭——于是“父亲”只是成为了一个隐喻的演剧语汇符号。
语言本身与被叙述主体成为了隐喻符号,是创作者个性的主观表达,但我们从中可以窥探到导演的思考能力和强烈的批判精神,而批判精神正是贯穿现代德语戏剧发展的一条主线。
《奥德赛》剧照 摄影:© Armin Smailovic
(二) 陌生化的理性审美
叙事上,导演抛弃了史诗自身承载的宏大风格,不仅运用了各种繁琐微小的物件重新结合了游戏与神话:兽头、泡泡机、魔术秀、气球、烟雾、互相喷洒的液体、油彩、电锯等等元素;还以演员本身作为介质,进行了反文法表演,动作不再为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而是为表达主观的创造。
例如演员在剧中即兴的音乐与歌咏、再现夜店的皮肉狂舞、船中升起的海草般的手脚、炫耀式的肉体袒露、蜷起的双手拟人为两颗对话的精子;用泥土敷满了面部,蘸上了红色颜料,模拟了战争中的窒息与残酷;结尾他们怀抱电锯冲向了观众席,然后又回到了舞台,像彰显荣耀般高举仍在转动的电锯;同时,如此荒诞的场景还发生在一个非日常的诡异画面中:连续的黑白回字形方格从墙壁蔓延到地板再延伸到了观众席,无法得知这是何地、何时,只能在重重黑幕下感受到一种不断的逼迫,于是我们不得已频频注目向高挂在墙面上也一直注视着我们的威严父亲,就像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凝视着你一般......
以上种种陌生化的表达拼贴在一起,剥离了神圣,营造了闹剧般的场景,但却令观众感受到其带来奇异后的动人与超脱。笔者认为这是必需包裹着强大的创作内核才能达成的效果,一种理性的陌生化审美。这样的特殊表达下,会使观众感到迷惑,感到持续的震惊,进而开始自发性的衍生思考,产生出一种奇特的矛盾感,不知该赞美舞台上的奇观,还是该谴责如此胡闹的解构?从而在表达与接受的缝隙中,似乎被扩张出了更多的空间,那是属于场域、属于观演者的一种此时此刻的沟通。
这是一版征用《荷马史诗》来诉说当下的作品,看似狂放不羁、无所谓的重构,其中的隐喻性与陌生化表达实则都在创作者的对荷马史诗原型隐喻、理性审美的理解之下,底子里并没有缺少讲述,以及对语言、父亲等所代表的传统的把握和思考,肢解的结构并没有影响它整合地表达批判性主题与当下现实的关联。似乎生猛的朝观众喊出了:如今,他们这样理解《奥德赛》。
(作者系上海戏剧学院硕士,研究方向为戏剧导演艺术创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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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晋皎瑜
供图:晋皎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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