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艾几
供图|原·美术馆
排版|纪向
原文转载至艾几ART
浓雾山城,索道、轻轨与洪崖洞。今天的重庆,本身就是一种景观。
社交媒体上,播放量上亿次的短视频,数以千万计的评论,都在不断单向度固化这座城市。它的标签最终只剩下一个:网红。
网红,往往是面目统一而模糊的。因为忽略了真实的经验。
重庆是中国内陆最早对外开埠的通商口岸;是战火中自由中国的“陪都”;是曾经的“西南局”以及改革开放的计划单列市。三峡工程和百万移民迁徙,又在加剧裂变着这座城市的命运。
城市如江水一般辗转波折,有新生,就有废弃,也有休眠的无主之地。那里是自然、人类与各种势力相互争夺的“战场”。
休眠不是死亡,是等待被唤醒。
01
从废墟到文明的循环
3月19日,由原·美术馆主办、涅米文化出品,王澈担任策展人的展览“休眠景观——童文敏 杨心广”开展。
用重庆在地的力量,用童文敏、杨心广两位艺术家的艺术语言,去呈现被休眠、被遗弃的城市状态。
在策展人看来,重庆是一座带着废墟走向现代化的城市。重庆夜晚的华灯初上与巨大的废墟感,形成极其魔幻和冲突的对比。面对重庆的城市建造,既遵循了自然的形态,又极大破坏了自然的原貌。这样的折叠状态,更像是城市是从废墟到文明、再走向废墟和文明的无限循环。
图 | 3月19日,“休眠景观”在重庆原·美术馆开展
图 | “休眠景观”开展现场
重庆女孩童文敏,不是一个传统的行为艺术家,一直用自己的身体搅动着城市与江湖。她出生、求学、生活、工作在重庆,但是她很少强烈意识到自己是一个重庆人。而关注那些隐秘于城市之中的休眠景观时,重庆的在地性,在她视界中呼之欲出。
她有不少创作产生在重庆。在《草坪》(2018年)、《草丛》(2020年)、《风景》(2021年)系列作品中,她把自己融入城市的自然之中,聚焦于外部环境与个体感知的交叉地带,敏感而细腻,肉身的介入又是那么格格不入。
图 | 风景,2021,行为,单频录像,14'19''
在疫情后,她的《废墟》项目基于重庆城市的形态指向了个人与城市、自然。她不断在城市和自然的空间中游走创作,用她的行为创作,与城市与自然发生关系,也宣泄着自己对于这座城市的情感与记忆。
《重庆杂草》(2021年至今)是《废墟》项目的最新作品。她在城市夹缝中找到的各类杂草,百科她们的性状特征,再画出来烧制在陶板上,陶板背后是钢筋再造植物的枝条,她试图赋予这些城市角落中的杂草全新形态与生命意义。用易碎但是不可降解的陶板,为这些隐秘在角落里的杂草,竖起持久但脆弱的纪念碑。
在《等待一片蓝色的到来》(2017年)、《厕所》(2020年)、《火把》(2020年)作品中,她又将城市工地附近的淤泥水滩、荒废建筑中的厕所、一处断墙作为创作的场所。《火把》她躺在废墟上与灯火通明的城市产生对话,身体短暂介入,短暂的赋予废墟以活力,又快速的消失,留下的只有如同这些废墟般的残垣断壁。《厕所》是在洋人街拍摄的大型废墟现场,它本身就是重庆时代变迁中的休眠产物。正如我们关于城市的记忆也正如此,记忆会模糊会坍塌,留下的早已不复往。童文敏这样形容《废墟》项目:“我觉得废墟可能是很短暂的,颓废消亡后会被重新利用或是生长出新的东西。在废墟现场触发我对记忆、空间、建筑,情感的流变,精神的废墟,消耗、自然等一系列的思考。”北京艺术家杨心广,过往作品中擅长寻找一些植物进行创作,将自然中的土、木等自然媒介植物进行创作。这次他受邀在重庆驻地创作二十天,将过往的《坏土》、《土壤之上》、《植物纪念碑》三个系列揉合为一个整体的创作《闲庭》。驻地期间策展人王澈与他一同在重庆走街串巷,爬山看江,再度重回“洋人街”。杨心广大部分的驻地创作的材料均取自于此。那些生命力极强的绞杀类藤蔓植物,他拔下来收集,规制成团,喷上白色,将其“冻住”在休眠中,淡化它们极度顽强的生命力。杨心广对待自然的态度是理性的,常常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坏土》则是想表达城市化进程中,人类的介入,是如何让自然变成一个相对“坏”的状态,艺术家在城市中试图寻找到更接近自然的状态的土壤,将其被钢条规整的放置其中,形成“闪电”的形态,可视化与规训,让孕育生命的“土壤”被利用,被污染,变得脆弱且不可逆。《土壤之上》中有着整个展厅里唯一的一丝绿色,人工的绿色与被景观化的植物叶片,悬挂在墙上,自然彻底的被人类“景观化”。图 | 闲庭,2022
驻留的临时状态,虽然没有那么精致与完整,但呈现出艺术家的对重庆城市与废墟的直接感观。杨心广用贫穷艺术的方式,随手可得的拾得物,将其转化成艺术品,表达着艺术家对事物的态度。
《闲庭》呼应了“休眠”,是一种停滞的关系,形成一种循环。从纯自然与野生的植物性状,到发泡胶的化学变化,再到被景观化的植物“塔楼”,植物被金属所困住,与人造材料之间的关联,再到像极了城市天际线的被遗弃的建筑板材,《闲庭》形成了一个自然到城市,城市到自然的循环。也正是人类驯化自然,对抗自然形成城市,失去甚至破坏自然后,人类再度向往自然的矛盾过程。就如同回到城市休眠之地,被各种力量争夺的“战场”。法国哲学家居伊·德波(GuyErnestDobord)在其学说体系中特别重视的一个概念“spectacle”,被译作景观。他认为:景观不是影像的聚积,是以影像为中介的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景观不能被理解为一种由大众传播技术制造的视觉欺骗,事实上它是被物化的世界观。当下快速发展的中国城市,性格不尽相同,但是他们的面孔都几乎一致。绿地山野被消逝,成片的老街老巷被拆除,院落和街道的生活空间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尺度的、互无关联的大型建筑;擎天巨擘的地标千篇一律,每一个城市CBD中心都如同照搬,那些尺度和距离感,都被完美无偏差的复制。甚至在疫情的当下,快速的封控、防范和隔离,都可以瞬间让一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陷入休眠。你可以说,这是一种高度高速现代化的产物,但是在此背后的景观,又何尝不是高度统一性的“入侵”?图 | 童文敏(右)在布展现场
高速的现代化,也会带来个体的“创伤”。城市形态与摩天大楼的现代化,并不能决定意识的现代化。因此在当下,前现代与后现代的问题重叠发生、魔幻上演,我们一边要追诉基本女权的保障,同时又不得不思考,如何去面对现代化的意外灾难带来的巨痛,例如空难。因此,我们一边要抵抗现代性统一景观的入侵,又要避免景观带给个体的无聊和异化。休眠的自由,或许是抵抗的路径之一。正如在城市休眠的无主之地,自然、人类与各种势力进行的激烈争夺。艺术家用身体搅动外部世界,用拾得物创造后现代奇观,逃逸城市和个体的单向度,创造了一个玩耍的新领域。可能对于当下的青年艺术家,无法像他们的上一代人那样,创造思潮与新潮,去正面回应时代的提问;但是休眠的自由,仍然是用艺术的想象力来解救世界。在这里,激活停滞、生长疯狂;在这里,没有单向度的城市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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