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右：卢西安·弗洛伊德（Lucian Freud）

1.42亿美元

一幅三联画

弗洛伊德比培根小13岁，是著名精神分析学家西蒙·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之孙，上世纪30年代举家从柏林迁至伦敦；而作为英国文艺复兴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的后人，与之同名的培根出生于都柏林一个军人家庭，并未系统接受艺术学习的他到35岁时才崭露头角。

卢西安·弗洛伊德，1947年，摄影：Clifford Coffin

从左至右：卢西安·弗洛伊德、弗朗西斯·培根与英国艺术家弗兰克·奥尔巴赫（Frank Auerbach），在SOHO的Wheeler’s饭店。

在1945年首次展览后，培根通过英国画家格雷厄姆·萨瑟兰（Graham Sutherland）认识了弗洛伊德，两人很快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25年来几乎每天都见面。弗洛伊德当时的妻子、作家卡罗琳（Caroline Blackwood）都看不下去了：“在我和卢西安结婚那几年，培根几乎每天都来家里吃晚饭，有时还一起吃午饭。”

弗朗西斯·培根《Man in a Cap》，纤维板油画，94×73.5cm，1945年

卢西安·弗洛伊德与弗朗西斯·培根

不仅如此，培根可能是所有家长都会让自家孩子远离的那种人。他带着弗洛伊德不是去夜店喝酒，就是赌博。弗洛伊德的一个情人安妮·邓恩（Anne Dunn）曾说：“我和卢西安在一起时，他并不慷慨，却跟着培根用大笔钱来赌博。”言语间的不满都快溢出来了。

在60年代，弗洛伊德的画一度并不好卖，他在采访中提到是“赌博帮了自己”。你可能以为他赌赢了，结果艺术家接着说：“让我不那么在乎钱了。”他有一次输得精光，不得不把车卖掉，拿着钱又去赌马，结果再一次输光，最后只能老实回家画画。当然，这种行为大家可千万不要模仿。

如果不是朋友，

我不会撕掉你的画

虽然“交友不慎”，但培根与弗洛伊德并非只是酒肉朋友。两人经常一起交流绘画，讨论贾科梅蒂（Giacometti）和委拉斯开兹（Velázquez）。弗洛伊德对培根十分推崇：“他谈到如何只用一笔来表达大量信息，这让我非常感兴趣也非常兴奋，同时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实力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弗洛伊德早期的画作十分写实，笔触较为纤细；50年代后期，他开始使用更加粗犷的厚涂法，对人的肉体肌肤质感的描绘更加大胆直接，“丰乳肥臀”的写实中带有几分抽象特质。这种转变背后被普遍认为是受到了培根的影响。

弗洛伊德曾说：“在某种程度上，培根‘打开’了我的眼睛。他的作品让我震撼，他的性格感染了我。”的确，从两人的画室就能看出——都乱到难以下脚。不仅如此，他们还会以非常苛刻的眼光互相点评作品，不满意的时候甚至会将对方的作品直接撕掉。对此，培根解释道：“如果不是我的朋友，我还能撕掉谁的画呢？”

当然，除去剑拔弩张的时刻，两人还会心平气和地互画肖像。不喜欢与人一同创作的培根会耐心地给弗洛伊德当模特，而后者曾说自己只画最亲近的人，其笔下人物多为妻子、情人和孩子，培根对其重要性可见一斑。不过从数量上来说，弗洛伊德画培根只有寥寥数幅，反之，培根前后画了至少16幅有关弗洛伊德的画。

卢西安·弗洛伊德《弗朗西斯·培根》，纸上蜡笔，54.7×43cm，1951年

或许这与两人不同的创作方法有关：弗洛伊德画得慢，爱描绘真人，有一次花了16个月才完成一张画；培根画得快，更喜欢参考照片。后者曾在采访中回答过这么做的原因：一是看着照片、带着对画中人的回忆作画不容易受限和分心；二是培根的很多朋友认为他在画中对人的暴力扭曲是一种“伤害”（injury），因此他更愿意独自完成绘画，而非当着真人的面“伤害”他们。

在两人交往密切的几十年，弗洛伊德在创作方面更多地处于培根的“阴影”下。后者的朋友、邻居巴里·朱勒（Barry Joule）曾指出弗洛伊德对培根颇为嫉妒，而伦敦画廊主安东尼·德奥法伊（Anthony d'Offay）甚至称他为“培根的某种宠物”（Francis Bacon's sort of pet）。弗洛伊德本人也提到其瓶颈：“我对自己的创作方式变得非常不耐烦，这于我而言是一种束缚……而对培根的崇拜则是另一因素。”两人之间的矛盾与张力为其不欢而散埋下伏笔。

弗朗西斯·培根《卢西安·弗洛伊德肖像》，布面油画，164×146.2cm，1965年

弗朗西斯·培根《卢西安·弗洛伊德肖像习作》（Study for Portrait of Lucian Freud），布面油画，1964年

100英镑买培根的画？

不，是80英镑！

1953年，培根以19世纪两个男摔跤手的照片为灵感、以恋人彼得·莱西（Peter Lacy）为原型，创作了作品《床上的两人》（Two Figures in a Bed），画面阴暗、暴力且色情，当时一经展出后根本无人问津。弗洛伊德有意买下，还嫌100英镑贵，砍价到80英镑，而除去委托费，培根最终到手60英镑。

彼得·莱西

这幅画后来一直挂在弗洛伊德的卧室，多年后他还对其赞不绝口，称之为培根最好的画作之一。而在80年代，培根曾向弗洛伊德借这幅画展出，由于当时两人关系已至冰点，因此弗洛伊德并未同意，这让培根更加耿耿于怀。

弗朗西斯·培根《卢西安·弗洛伊德头像习作》（Study for Head of Lucian Freud），布面油画，35.5×30.5cm，1967年

而两人真正闹僵的原因则众说纷纭，未有定论。据说，培根认为弗洛伊德是一个攀附权贵的势利眼，后者常与皇室贵族来往、画肖像，还娶了贵族的女儿做第二任妻子。1983年，弗洛伊德被英国女王提名荣誉勋爵（Companion of Honour）时，培根对此嗤之以鼻，声称自己拒绝了两次骑士封号：“我生来这个世界是培根，我想离开这个世界亦是培根。”

此外，两人性格也南辕北辙。弗洛伊德相对内敛沉稳；培根则大胆、不顾后果，是一个疯狂的冒险者，这与他小时候因性取向以及偷穿母亲衣服被父亲赶出家门的经历密不可分。他曾说：“卢西安做一切事都小心翼翼。”

卢西安·弗洛伊德与弗朗西斯·培根

弗朗西斯·培根《纪念乔治·戴尔》（In Memory of George Dyer），布面油画，65×49cm（单幅），1971年

1971年，培根恋人乔治·戴尔（George Dyer）因酗酒和用药过量去世，让其备受打击。随后，他与弗洛伊德也渐行渐远，至80年代几乎已断绝往来，偶尔被媒体cue到，还会给对方作品“差评”。弗洛伊德形容培根这一时期的画“糟透了”（ghastly）；培根则反击，称前者的作品“可笑”（ridiculous）。

弗朗西斯·培根《自画像习作》（Study for Self-Portrait），布面油画、蜡笔，198×147.5cm，1981年

在临终前，培根曾形容他与弗洛伊德的友谊“相当悲伤”（rather sad），甚至说：“她离开我这么多年，而且有那么多孩子，只是为了证明她的性取向而已。”你没看错，培根称弗洛伊德为“她”。

卢西安·弗洛伊德第一次为培根画的肖像，1951年

卢西安·弗洛伊德设计的“失物招领”海报

上世纪50年代，弗洛伊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张完成的培根肖像油画，在1988年于柏林的回顾展中不幸被偷。为此，艺术家专门设计了“失物招领”海报，贴满柏林整座城市，希冀能够找回。然而，此画至今仍下落不明，两位肖像画大师的友情最终也如该画般遗落在艺术史一隅。如果有机会，你会选择和培根做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