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韵奇Claire，现居香港，主要从事当代艺术写作，加密艺术投资与研究；AsyncArt中国顾问、加密艺术策展DAO成员。文章发表于多家艺术文化类媒体。

 

提 起NFT，大多数人脑海中立刻就会浮现出形形色色的“头像图片”，小猫、猿猴、像素人像...这正是以所有NFT中21%的数量占据了220亿美金NFT总市值的52%的PFP——ProfilePicture，头像类NFT（或称为AvatarNFT）。其中CryptoPunks由于屡次在国际拍卖行取得惊人成绩，更被艺术界人士所熟悉；去年五月，9个稀有的CryptoPunks在佳士得曾取得约1700万美金的成交记录。

在刚刚已到原定拍卖时间，却又临时宣布撤拍的纽约苏富比Punk It!专场拍卖中，由币圈匿名藏家0x650d上拍的104个CryptoPunks被打包为一个竞拍单元上拍。0x650d曾表示，他将CryptoPunks视为NFT界的蓝筹艺术；他无法错过这个在国际艺术社区提升CryptoPunks影响力的机会，想由此巩固该系列在广泛的艺术界的地位。

0x650d半年前的平均购买价格约为21ETH（当时汇率和现时汇率水平相近），截止开拍前，这104个Punks在苏富比官网的公开竞标仅达1千4百万美金，平均仅约54.53ETH/个。而现在CryptoPunks在加密市场的地板价约为66ETH（即在苏富比拍卖，买家的兴趣不高，卖家的获利可能不及预期。）在宣布撤拍后，0x650d发表声明“没关系，我还是决定毕生持有它们”（hold on for dear life）。

临时取消的拍卖令人大跌眼镜，却在情理之中。

很多CryptoPunks和其代表的“加密精神”的拥护者担心CryptoPunks整体的价值会着这个“大规模退出流动性”的行为受到影响，并觉得0x650前后言行不一，“快速套现”是种背叛。

从实际交易的角度来看，在拍卖行与在加密市场的成本对于买卖双方都有巨大差异。假设本次拍卖以任何不低于苏富比给出的低估价2000万成交，买方需要支付至少324万美金的佣金（约合16%），苏富比公开的卖方收费通常也在10%左右。在Larva Labs官方平台上，交易CryptoPunks不会收取除了上链汽油费以外的任何费用。然而，若一个个单独在加密市场中卖出这些NFT，由于市场短期供需、bid/ask买卖方报价的变化，这些NFT将在卖出过程中价格持续大幅下跌，令卖方承受极高的卖出成本。

同样地，0x650d在收藏这批104个Punks时，也非一笔一笔上链，而是通过代码程序进行“floorsweeping”地板价扫荡，自动识别并购买市场上最低价的Punks，并打包成一个区块进行上链，避免交易的行为引起关注，带来收购价和汽油费的飞涨。

总而言之，本次撤拍大概率是出于对拍卖结果不及预期的推断。

一方面，它体现了普遍的、加密市场进入熊市当口的“悲观情绪”，现实资本市场涌入的资金正在减少，也就是说现实中的艺术藏家并不会仅因为NFT的“话题性”就参与竞拍，借此进入加密市场。

另一方面，币圈里本身的玩家由于充分了解Punks的价值与机制，也不会贸然在拍卖行竞拍这104个Punks。这也变相体现了加密艺术市场的发展——参与者的知识与经验逐渐丰富，经过了“高速膨胀”，可能已处于“价值回归”周期。这是加密市场走向成熟稳定的信号。

那么，CryptoPunks的价值究竟在哪里？“跨圈”还能走多远？

从量化的角度，稀有度、流动性、供需关系是有迹可循的判断PFP项目的重要维度。

PFP类NFT的稀有度，在此处并非所指主观或情感赋予的珍贵程度，而是由算法构建的、客观的准确数值。以下图为例，某个组合在PFP系列出现的频率越小，则越稀有。这些数据全部都是区块链上可查的公开信息。每个Punk最多可以有7种属性，而本次拍卖的104个Punks大多只有1-2种属性，最多的一个为4个。本次上拍的104个Punks的合理估值应在两千万至2290万美金之间。换言之，用地板价收购的这些Punks绝对谈不上稀有，甚至可以说“平平无奇”。

由于NFT的“Non-fungible”（非同质化）特性，就算是相同风格的NFT价值差异也绝非均匀（正如艺术品一般）；对于PFP来说，更是呈现两极化的特征，要不突破天价，要不“无人问津”。

“可量化”的稀有度数值衡量方式在系统内有效而自洽，某种程度上，是客观地界定了“标准的底线“。而真正使这些看过就从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小头像“Fly to da moon”（币圈黑话，指价格飞涨）的、赋予了CryptoPunks独一无二的价值的，是其所代表的MEME迷因文化、时代见证。

CryptoPunks的传奇故事是加密文化兴起的典型代表。其创始团队Larva Labs为两名在纽约软件公司工作的加拿大人，2017年，他们用代码生成24*24的像素风头像并将所有权永久地记录在区块链上。

一开始，他们免费发放其中的9千个Punks而无人问津，直到一位独居慧眼的科技媒体记者报道了他们的故事，才得到了曝光，并逐步吸引到了科技界和币圈专家、画廊、拍卖行的关注。毫不夸张地说，很多人的一生由此改变；几乎每一个Punks的拥有者都因为Punks有了戏剧性的经历。有的之前还挣扎在贫困线，靠着这一个小小的头像实现了财富自由；而有的人则因为当初不以为意，不慎丢失了免费/低价获得的Punks而夜不能寐，“错过了一夜暴富的机会”；更多的Punks藏家，在为自己的收藏撰写故事、漫画，进行二次创作......现在，它是一个具有共识的庞大社群。一万个Punks里，目前只有两千个是公开可售的状态，更多的人愿意持有它作为收藏。

划时代的主流市场NFT协议之一、2021年度ArtReview Power 100榜单第一名的ERC-721协议的发明，灵感也来自CryptoPunks项目。

这也是“跨圈效应”得以成功的前提：这样的前所未有的将概念转变为现实的方式，这样的以一个“精神图腾”召唤而集结的社区，这样的对于发展与创新的追求，不论是在艺术、科技、金融、社会学等哪个领域，都会是建立在普适性的人类文明之上的、激动人心的共同体验。而收藏一个这样的NFT，则相当于拥有了这样的集体记忆的一部分，甚至共同参与了历史的进程——这才是真正的“稀缺性”、独特性之所在，而非纯数学设定或人为设置的供需不平衡之下的简单“稀缺”。

在去中心化的“丛林世界”中，投机和套现行为有着和世俗观念不同的接受程度，有的“加密原教旨主义者”信奉code is law（代码即是法律），一切代码（或智能合约）“准许”的行为都天然成立，自由而无需任何其他约束。然而，“代码法律”之上，与大家所追求的“乌托邦”之间，仍存在着巨大的空间——正是这个空间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和未知，等待被探索、被实验。

正如在当代艺术界哪个藏家选择一口气在二级市场释放大批量同一艺术家作品必定会惹人诟病，并可能是这位艺术家的灾难一样；类似的“washtrade”操纵买卖的行为也会在加密社区遭遇“嘲讽”。与之对应的是，正如画廊的“禁售条约”仍存在变相炒作的争议一般；就算是各种社区团结起再多的对价值的呼唤，总会有人趁着市场的波动而“捡漏”或“哄抢”。

六便士与月亮可能是流动的，非对立的；立场和价值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绝对。无论是谁，无论持有哪种立场，一旦创作方，买家卖家，抑或是某个小群体成为了行为好恶的仲裁者，而非让充分开放的市场去评判，去中心化的精神就在这个过程中被削弱了。

在这个无序的过程中，早已建立价值共识的作品也完全可以经受住短期供需关系和流动性波动的考验——换句话说，后者也是大浪淘沙炼真金般的检验PFP的长期价值的标准。

后现代主义浪潮以来，关于“价值”的各种衡量维度：时间、原创性、稀有性、实用性等等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歇。CryptoPunks的价值从其开创时代意义的角度很难复制，但仍是一种新的创意性内容的生产和经济模式的引路者。而回归到NFT中“Token”一词的定义——代币，NFT的发明中的“货币化”本就是为了促进所有权通证的流通。对于艺术领域而言，这是对收藏的低流动性的补充、赋能和版权证明；而非解决所有现实问题的万灵药。

理想状态下，一个充分自由的“去中心的”市场，完全有自我调节的容纳能力，维持良性运转。只是，在这场勇敢者的游戏中，数字艺术NFT的流动性和稀缺度的来源究竟是宛如蓝筹艺术一般的“永恒的价值内核决定”，还是流量经济饥饿营销下的人工创造的需求、“后期添加的灵光”？至于其中哪些NFT可以实现价值和财富的共赢，则留给各位冒险者擦亮眼睛，大展身手。

文丨黄韵奇Cla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