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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善錞:我面对的并非“山水”与“风景”,而是综合的身体记忆

原创 2022-01-14



严善錞研究展“西湖/富春”展览现场,KennaXu画廊,深圳,2021.12.18-2022.02.20



 
 

“几年前,应朋友的邀请,去富春江上游的乾潭小住。时值初冬,天低水远,寒压温应,江上薄霭初升,空中流霰才动,实在是难遇的景色。没过两天,就下了大雪。乘兴,我踏着冰雪在山里足足走了两个钟头,一边拍照,一边感受着空气中那冷冰冰湿漉漉粘嗒嗒的味道,全然忘却了历史上在这里演出的种种感人故事。

不知是神思通感,还是怅惘恍惚,眼前浮现出了自己四十年前塘栖务农赤脚踩茡荠的情形。时在岁末,北风苦寒,那冻冰了的烂泥冷得钻心刺骨,真是惨淡。由此,我又想到了汪曾褀的小说《受戒》,想到了英子在秋天过后那’凉津津滑溜溜’的泥塘里光着小脚踩茡荠,一切是那么的从容、那么的惬意,着实有点意外。汪先生的文字朴素,内容也平实,但读起来让人回味无穷,像钟嵘所说的古今胜语:即是即目、亦惟所见。 

用文字来表现事物的湿度与温度,乃至人的身体对它的感受,好像不难。那么图像呢?”

我们借着严善錞先生这一段小记与其最终提出的议题,来通读KennaXu画廊的严善錞研究展《西湖/富春》,也许可以算是一个切入点。展览精选艺术家自2003至2019年间创作的近30幅画作,重新回顾与梳理其创作生涯中的两条主要线索——“西湖”与“富春”;亦让我们有幸一窥严善錞学贯古今中西与不断内省下的美学探索。


严善錞研究展“西湖/富春”展览现场,KennaXu画廊,深圳,2021.12.18-2022.02.20

 
严善錞1957年出生于杭州1977考入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研习版画。在他看来,正是版画专业的学习影响了自己之后多年的创作,版画技术性很强,它每一道工序都有特殊的技术要求,不同的材料也会呈现不同的效果,是一个很手艺活儿的事情,可以培养的身心创作过程中对工序和材料保持一种敏感的状态,这是其一。另外,当时的版画学习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接触的专业比较多,国画、书法、甚至雕塑,我们都有不少课时的学习,即便是版画自身,我们也得学习木刻、铜版和石版画。


严善錞研究展“西湖/富春”展览现场,KennaXu画廊,深圳,2021.12.18-2022.02.20


不同技术材料以及相应的视觉效果,拓宽了学习者的眼界,也使他们在表达与呈现上拥有更加的自由度。在之后在创作中,这些经验不仅为严善錞具有开创性的铜版画风格奠定了技术基础,也为他后来趣味高远的综合材料绘画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艺术语言。我们在他的西湖富春的画面上看到的不仅是令人着迷的质感,更是在一种貌似在抽象的形式中,发现了“风景”与“山水”的意境。


严善錞研究展“西湖/富春”展览现场,KennaXu画廊,深圳,2021.12.18-2022.02.20

                              
西湖是严善錞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创作的。出生于杭州的艺术家毕业后来到湖北工作,因为石版画和版画的制作条件有限,严善錞开始尝试画水墨的创作结合一些初学色彩时就用到的水粉颜料——它既有覆盖力又透明性,渐渐找到了一种介于油画与水墨材料之间的特殊感觉。


严善錞,《孟春 01》,综合材料,213x153cm,2010-2018


2010年后,他开始了综合材料的绘画创作,他将韩国皮纸裱在画布上,用调有胶水的石膏粉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制作成2毫米左右厚的基底,再用丙烯、墨以及油性颜料在上面涂绘,并根据画面的需要,不断地打磨或叠加在这样的探索中,严善錞慢慢呈现出了心目中的西湖我一直觉得欧洲的湿壁画和中国的古代壁画中存在着与西湖相似的气质壁画具有油画的那种青山铁铸的坚实感,又有水墨画的那种烟雨苍茫的空灵感,画面的形象都似乎都是从背后一层层地传达出来,让人感觉到它非常透气,又刚健硬朗


严善錞,《孟夏 05》,综合材料,213x153cm,2018


不同于西湖系列的种细腻、平滑的质感,富春系列的表面则起伏不平、甚至有点粗糙。 富春一带土壤泥泞,山石坚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用粗颗粒的石膏粉加上粘合剂和颜料在画面上塑造出近乎浮雕般的山石形体,它的质感不同于通常绘画中的那种用笔触或明暗关系塑造出来的比附肌理,更接近真实的存在。是材料对对象的直接表达,不间接比附。


严善錞,《富春 01》,综合材料,布面,174x145cm,2019


在材料的堆砌中,画面上的土壤有的长着青苔,有的则干裂甚至坍塌——它们不再是单纯视觉的观察,凹凸起伏的表面,更让人产生触觉的联想。它甚至显示了某种温度和湿度,使观者仿佛置身其中。至此,严善錞似乎从视觉的描绘慢慢迈向触觉、乃至嗅觉、味觉的述说。


严善錞,《富春 27》,布面综合材料,174x145cm,2019

 
西湖富春两个系列的不同处理,源于艺术家不同的美学追求。两处的景色固然有所差异,但更主要的是观者所处的心境和角色的不同西湖系列反映的是无忧无虑的童年经验。他说:西湖对我来说,更多的是一种童年的记忆,就有点朦胧、有点遐想,有点诗意。今天讲起来是这种诗意的记忆,或许是童年经验与美术趣味(主要是文人画的趣味)的一种重叠。当时也谈不上把西湖作为一个风景,它就是作为生活的一部分,环境的一部分。这种图像,对自己来说记忆特别深刻,它的那种朦胧的、透明的、悠远的氛围,很容易吻合中国古代人笔下的那些诗句人们也渐渐将‘西湖’作为了诗情画意的载体。


严善錞研究展“西湖/富春”展览现场,KennaXu画廊,深圳,2021.12.18-2022.02.20

 
富春系列反映的是严善錞青年时期的务农经验,不同于西湖系列创作的心理体验。一个在那里实实在在的生活着的人对环境种种不同的感受炎热、苦寒、干裂、湿冷,及由此而产生的种种生理和心理的变化,它们与环境形成了一种综合的身体记忆。


严善錞,《富春水 04》,综合材料,布面,175x110cm,2010-2015


严善錞说:当你是作为一个劳者,当你真正在那里起居生活的时候,你对那一片山水的感受与观光者是完全不一样的,它给你带来的是一种更质朴、更原始的东西。他说即便是一个艺术的爱好者,不可能天天带着艺术的眼光去看世界,尤其当他还在饱受生活煎熬的时候,不是艺术唯一要表现的对象,他面对的不是山水风景,而是实实在在的土地与河流。没有美学的遐想,没有古人的诗意,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本色地存在着。


严善錞,《富春 07》,布面综合材料,174x145cm,2019

 
类似的这种随着年龄的增长,以风景的形式来理解土地的变化感,被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的诗歌作品《廷腾寺》(Lines Written a few Miles above Tintern Abbey)所描绘。诗人自己的生活体验,提供了一个关于持续变化的自然风景鉴赏的可发展模型:最初阶段是他童年时以一种物质性娱乐场所的形式来享受自然的较粗糙的乐趣第二个阶段是当他成为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时,自然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打开感觉和振作精神的源泉。在感受自然世界的形状、颜色和声音时,他的所有感觉都是那么的活跃;之后,这种显著的、包含审美高潮的感官愉悦,让位给了一种对自然世界更深思熟虑、更错综复杂的反应,这种反应中预置了人与自然、开垦与原生之间的关系,并且,对于风景的美,它更注重一种道德和精神上的体验。


严善錞,《富春 23-24》,布面综合材料,174x145cmx2,2019

 
一个人对风景的反应从儿时到成年,随着身份与角色改变发生着变化同样,风景在不同的文化中也有不同的寓意和理解,况且,文化本身也处于不断变化和发展中中国山水显然不同于西方的风景中国的山水画,尤其是在宋代后,由于文人的介入,它的内涵随着作者的社会身份的变化也越来越多义甚至晦涩,寄寓了这些身处江湖与庙堂之间的艺术家们复杂的情怀。


严善錞研究展“西湖/富春”展览现场,KennaXu画廊,深圳,2021.12.18-2022.02.20


相形之下,西方的风景画的意义就显得单纯些,无论是早期作为人物画的背景,还是后期独立的“风景画”。严善錞在“富春”中力图要表达的是那些属于自我的感觉,既非“山水”、亦非“风景”,既非写实、亦非抽象,既非东方、亦非西方。在谈到自己的艺术理念时,严善錞引用了传为钢琴家古尔德的一段话,这是他的朋友,著名科学史的翻译家张卜天推荐的:“一个人可以在丰富自己时代的同时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他可以向所有时代述说,因为他不属于任何特定的时代。这是一种对个体主义的最终辩护。一个人可以创造自己的时间组合,拒绝接受时间规划所强加的任何限制。”


严善錞研究展“西湖/富春”
展期:2021.12.18-2022.02.20
地点:KennaXu画廊丨深圳市福田区益田村64栋103


文丨Siyu 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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