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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从初恋持续至今的爱情和一个探究十几年的贫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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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2021-12-17
赵峰在2005年登顶了珠峰,下山之后他和初恋林惠义求婚,被拒绝。那时他25岁,有着还未逝去的青春、做摄影的决心,以及别人对自己选择的不理解;林惠义也25岁,平静、安稳、学者气,拿了公务员奖学金,毕业后做着自己梦寐以求、也被所有父母看好的公务员工作。
他们终于还是结了婚,在赵峰求婚了8次之后。2008年他们共同离开新加坡,来中国定居。那时的中国复杂、向上,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在一起
赵峰觉得自己人生里的其中一个重要章节是大学里遇到林惠义。他是马拉西亚人,林惠义是新加坡人,两人相识于新加坡国立大学迎新会上,并住在同一个宿舍楼——当国内大学把女生宿舍楼远远隔绝于男生宿舍楼时,新加坡国立大学则认为,男女混住可以解决适婚单身的交往问题,所以一层四层是男生,二层三层是女生,寓意“男生保护着女生们”。可能这样的策略起了作用,赵峰和林惠义大一就成为男女朋友,也算不枉费学校苦心。
林惠义2002年于新加坡国立大学毕业,照片刊登在大学杂志封面上,赵峰摄
林惠义和赵峰都是学霸,拿着奖学金入学,林惠义学经济学,赵峰是机械工程。交往之后开始有了变化,林惠义学习一如既往地好,每次考试都是前几名,奖学金照常;赵峰因为谈恋爱太刺激,影响了发挥,第二年就失去了自己的奖学金,赵峰的父母很伤心,对他说:“我们到处跟亲戚说你算是一个学霸,你怎么这样了?”
赵峰说:“可是我有女朋友了啊!”
在那时的赵峰看来,“有女朋友了”是一件比拿奖学金还要厉害和值得傲娇的事。
登珠峰
赵峰的“厉害”不止于大学里交了一个女朋友。大二时,新加坡国立大学计划组办一个百年校庆活动,选派一个团队登珠峰,那时也是东南亚第一个大学有这个想法。赵峰参与了选拔,起初有一百个人,三年过后变成五个人。中间的艰苦淘汰了大部分人。
“我们在新加坡时几乎是全职的运动员,每周训练六次,很煎熬。后来又派我们去雪山做测验。为了登珠峰,我们爬了七座喜马拉雅山的其他山峰。”
新加坡是一个平地国家,最高海拔只有163米,新加坡的大厦比新加坡最高的山都要高,为了登山赵峰要去高海拔训练,必须出国,那个过程中他去了新西兰、中国、巴基斯坦、尼泊尔,去攀登不同的山峰,为最后的珠峰做准备。
五个人中有三个人最终登顶,赵峰是其中一个,那天是2005年6月2日,赵峰记得很清楚,属于史上最迟的登顶时间。
“那时我25岁,我登到顶了,哭了,也喊了一下,可是当时的感觉不是开心,而是松了一口气。要做一个很艰难的事,不只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就能成功,还非常仰赖其他因素,比如天气、你的体能、你队友的精神、你的装备、夏尔巴人、氧气筒……这些全部都要正常操作。这些因素都不在我能控制的范围之内,我的能力只是成功的一部分。那时我就发现,你吃苦耐劳,加一些运气、缘分,确实可以做出蛮棒的一件事。所以登山和人生有同样的相比。很多人说‘我要做一个有钱人’,这个终点是很难实现的。多少钱才是有钱呢?可是登山就很明确,当你不能再走上去的时候,就知道登顶了。所以这件事对当时我这样一个年轻人来说,有了很多启发,生命确实是因此改变。”
做摄影
在新加坡,摄影可以排到“父母最不期待子女从事的行业”之列。赵峰的摄影起始于登山时,团队里不同的人担负不同的责任,有的负责训练,有的负责后勤,赵峰那时做摄影助理,拿了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台胶片相机,于是因为“相机最大”“比较认真”,被指定拍照做登山记录。
2003年,赵峰为一家德国杂志在尼泊尔拍摄一个7000米喜马拉雅山峰的故事
登山经历每一次都独一无二,赵峰记录队友的行程,从起初的烂片,慢慢开始拍得像那么回事了。拍得越多,赵峰越明白,摄影是一个功能,有交易性,但最重要的是让人有所启发,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的痛苦和刺激。
登完珠峰后,赵峰想,如果我可以再做一个职业摄影师,那会是一个很棒的选择。
但是他的父母不觉得这是个很棒的选择,毕竟新加坡是个很现实的社会。赵峰机械工程专业毕业,又去登了珠峰,多少都和国家荣誉有关,履历拿出去也是闪光的,找工作几乎没什么障碍。然而赵峰就想做摄影师。“那时我父母很担忧,他们觉得我的决定好像有点不对,但我的视野并不局限于新加坡里的摄影师,而是全球最顶尖的摄影师。我看到他们的工作与生活,发现他们是可以养得起家的。那就是我的标准,有点像看山一样,你要看高一点的山,要把那个当成你的目标。”
登完珠峰赵峰视为自己一个人生章节过去了,他的下一个章节就是全力以赴做摄影。于是赵峰在新加坡的一个小报刊里做了合作摄影师,拼得厉害,在报社里表现上乘,但他觉得这里没有带给他国际摄影的经验。赵峰去了纽约,白天给不同的摄影师做免费助理,晚上上摄影课。回想起来是个颠沛流离的经历,“很流浪,但是我的流浪有一个方向,就是学摄影”。那时赵峰27岁。
求婚
在赵峰登山、做摄影的时候,林惠义大学时就拿了新加坡政府公务员奖学金,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了公务员系统——新加坡贸易与工业部,做经济政策跟企业发展政策。这也是是林惠义一直以来的梦想,如何为国家为社会做一些贡献,是她成长过程中,自己的家庭潜移默化给予她的价值观。
赵峰登山回来向她求婚,林惠义征求父母的意见,“我问我父母可以吗?他们说不行,刚登完山,你都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之后说选择做摄影师,他们更不放心。成家能不能有足够的经济收入、心态是不是稳定,这些都是父母所考虑的,他们很传统,很实际。”
“我求婚求了8次。”赵峰说。林爸爸考察了赵峰很多年,直到2008年两人决定要来北京。赵峰已经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摄影,让林爸爸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选择了一条非正规的路,但本人态度好,很有上进心,终于同意了两个人结婚。
对林惠义来说,2008年中国正处于一种整体向上的势头。“从新加坡的角度,全球性的观念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全球国际的这种贸易体系,不同国家的经济发展、社会发展又意味着什么?我当时也没有在国外留学或者生活过,所以很想去体验一下,能够真正的观察了解,再形成自己的一些想法。我们当时讨论了之后,就选择来中国。当时我报读了清华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合办的一个国际MBA项目,然后考进了,先在清华读了两年书。”
从“贫困线”开始
赵峰常在世界各地游荡,这其实是他投入做摄影的表现。去了太多的地方,看到了不一样的事情,就免不了有了一些想法。赵峰有个习惯,不论做什么,登山、摄影、去到不同的城市,他都喜欢和林惠义交流自己的感受和观点。
赵峰曾在一周时间里去过美国的纽约和印度的加尔各答。两个城市的两种极端对比在很短的时间内呈现在他面前。“在纽约的时候你会觉得它是一个繁华城市,但我目睹了纽约华尔街外面的穷人,晚上穷人会在地铁里睡觉,因为这是个安全的地方。我去加尔各答的时候,发现穷人比所有国家的还要多,都睡在马路上,因为马路是唯一的公共场所。”
纽约和加尔各答的穷人让他们开始思考,到底贫穷是什么定义?那时两个人都回答不了,其实直到现在也没找到答案。2010年他们开始做起一个很个人的项目,《贫困线》。
“我们在拍摄之前,我会去研究一下那个国家对贫困的定义,还有它应对扶贫的政策,以及经济发展、社会发展的指标情况。然后再计算出国家的贫困线标准折成一天一个人的费用是多少。在发展中国家是这样一个数字。赵峰在当地的菜市场和超市去购买当地的食物,还有当天的报纸,食物摆开在报纸上拍照。在发达国家,我们把国家贫困线折成一天一个人的数字,再乘以一个低收入家庭在食物上支出的比例,这样就算出食物支出。”林惠义说。
这个项目持续了10年时间,在六大洲的36个国家和地域中进行过。起初做这个项目的时候,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一个艺术作品,只是他们两个人想探讨的一件事,他们利用自己所学去做这件事。“后来被艺术界里的人发现,觉得这是一条很有趣的路,我们就继续做下去,那时也没有一个终点。开始做的时候就想,就做一辈子吧,也不用想太多。”两个人便以“赵与林”(Chow and Lin)的艺术组合名义对外发布自己的作品。
赵与林《贫困线》| 法国| 巴黎 | 2015年9月 | 5.99 欧元 (6.73 美元)
赵与林《贫困线》| 美国 | 纽约 | 2011年10月 | 4.91 美元(3.60 欧元)
2019年,在他们做到第9个年头时,赵与林的作品《贫困线》做成的摄影样书在法国阿尔勒摄影节赢得了样本书大奖。
“东京的一个制作摄影书的工作坊负责人后藤由美,邀请了两个荷兰的书籍设计设计师Teunvan der Heijden 和 Sandra van der Doelen,我们把作品变成了一个样书,我们是第一个华裔艺术家赢到这个大奖。那时又有一个机构帮助我们去非洲地区拍摄。《贫困线》作品拍了十年,拍到2020年疫情开始。对我们来讲,如果能持续下去就肯定要继续做。你做得越久,它的价值存在得越久。”
2021年8月份,这本书的英语和法语版出版了,被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列入2021年度摄影书单。
看未来
在2021年集美 · 阿尔勒国际摄影季新加坡影汇“一座岛屿的自然史”群展单元里,赵与林展示的作品是《等值-易拉罐》,他们拍摄了1000个易拉罐,其价值相当于一个iPhone手机壳。这个系列主要在探讨价值与金钱的关系。在《等值》系列中,赵与林也挑选了与人们生活密切相关的其他一些物体,例如馒头、麻花、巧克力等等。
赵与林《等值-易拉罐》,2021年集美 · 阿尔勒国际摄影节展览现场
赵与林《等值-易拉罐》
“从某一层面来说,我们对日常生活里观察到的东西很感兴趣,利用这些线索去探讨背后的系统,还有背后共同的交叉元素。用这些熟悉的东西把观众带到作品里思考,是我们的一个方式。食物是生活的一个必需品,但它对很多人来说也能够代表一种享受。食物和人的关系非常奇妙,我们经常会把食物放在作品里面,它是一个能穿越不同社会阶层的物品,不管你是富有的人或者是贫困的人,大家都会跟食物产生关系。”
在作品《等值-分散的价值体系》中,主角是馒头。早在拍摄《贫困线》时,馒头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衡量食物。赵峰觉得,馒头在中国是一个很标准的北方主食,住在北京13年,他们的朋友不论是什么阶层,和馒头的关系都非常深。2020年当他们拍摄《贫困线》时,馒头变成了一元一个。而回过头去再看2010年,那时的馒头5毛钱一个。当他们看着馒头从5毛变7毛、8毛,现在变成一元钱时,同时发现一元人民币在外面已经看不到了,大家都在用微信、支付宝支付。一元的概念已经很虚拟化了。“其实我们好像是回到了很原生的状态,钱不存在,用不同的货品做交易。我们就用馒头作为衡量去购买不同的东西,与厕纸做对比,与口罩、苹果耳机做对比。撇开货币直接与实物做比较,对价值感观产生了新的感慨和更多提问。”
“NFT是一个可以持续艺术生活的路,同时我们也觉得区块链、比特币现在已经是一个问题,以后也是一个大问题。这十年来,我们做《贫困线》时是在讨论贫困,可是后来再看这个作品,发现我们所探讨的事跟贫困差距更有关系,也跟粮食安全、地缘政治、国际贸易有关系,都与世界转折点有关。我们现在处在一个全球化的状态里,所探讨的就是这些可能是转折点的一个趋势。对我们来讲,全世界如果不能去解决贫困、贫富差距、消费的问题,甚至是目前的加密货币,它就会成为一个世界的转折点,会变成一个大问题,因为它跟传统经济、传统政府如何去控制金融贸易之间,会产生很大的一个摩擦。”赵峰说。
林惠义觉得,科技带给我们新的可能性,但是新的可能性和社会的价值观,如何磨合出来一个对大家更好的未来世界?在未来的世界里,谁会生活在边缘地带?谁能够控制未来世界的样子?谁能够在那个世界里生存下去?还是挺担忧的。人性其实变化不大,我们也有很多智慧的方法,能够去设计出新东西。但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并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去做成的东西,还是需要更多人去探讨,再辨别出什么是我们想要创造的未来。
所以艺术对林惠义而言,是一个能够帮助她提出问题的方式。不论是她依然还在从事的市场咨询研究工作,还是与赵峰一起开展的艺术项目,对她而言都是使用一样的方法。以研究为主,先去了解事情本身,了解怎样形成现在的状况,未来趋势怎样,会影响到谁。她会把不同的部分在脑子里先组合起来。做市场研究咨询,更多是给客户一些答案和方法,让他们去解决问题。但艺术是一个开放的空间,能够让她去打破不同系统的想法,能够去提问,再去重新审视一些事情。“我希望我们的作品能更多让人去追问现在社会上的一些问题。”
安家在北京
赵峰与林惠义已经在北京待了13年,有了一双儿女。赵峰继续自己的影像与摄影,林惠义正在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就读,同时也在2020年创立了自己的市场研究咨询公司。他们像所有中国人一样见证了北京奥运会之后社会如何迅速发展,赵峰觉得“当一个国家迅速发展的时候会有好事,当然也会产生一些问题。身在北京,还是蛮幸运能目睹这一部分的成长。最简单的一个例子,2010年搬去现在小区的时候,有一个我喜欢吃的牛肉面,一碗是10元。差不多十年后,同样的摊子卖的牛肉面就变成28元。同时这期间你也会发现,周围朋友的工资、生活水准、生活要求也一直在改变。我经常回新加坡,纽约在疫情之前,也是一年平均回去一次。这些国家改变都不大。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生活这么久,因为它有一部分很精彩。一个国家增长这么快,是会有一些问题,但同时我们确实觉得,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是提升了很多,这是不能否认的。对我们来讲,也因为这样,继续住在这里是很有意思的。”
赵峰为芊丽沈阳酒店导演短片
赵与林是一对艺术家组合,他们使用统计学、数学和计算机技术来回应全球性的议题。通过类型学和摄影的方式,他们的作品受到经济学、公共政策、和媒体等多维度背景的启发,并在与各领域专家的长期交流中进一步成熟。他们的作品曾在15个国家展出,并被芝加哥当代摄影博物馆和中国中央美术学院博物馆收藏。
赵峰Stefen Chow
赵峰StefenChow(1980年)出生于马来西亚,在新加坡长大。他的摄影作品曾获得世界新闻摄影和国家地理杂志的奖项。他曾与史密森尼杂志、GEO、科学和自然等机构合作。他拥有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工程学士学位(机械工程专业)。
林惠义Huiyi Lin
林惠义HuiyiLin(1980年)出生于新加坡。她是一名经济学家,有经济政策制定的背景,并在亚太区域进行市场研究。她拥有新加坡国立大学经济学和数学的社会科学学士学位,以及清华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斯隆学院国际MBA项目的工商管理硕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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