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观众看见音乐的“视觉歌剧”——科幻歌剧《七日》舞台呈现创作评述-数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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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观众看见音乐的“视觉歌剧”——科幻歌剧《七日》舞台呈现创作评述: 原创 2021-12-06

日前，由上海国际艺术节、上海交响乐团、中央音乐学院联合委约的科幻歌剧《七日》在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演出。本剧由郝维亚作曲，王爰飞编剧，萧丽河担任灯光设计，而导演以及舞美、影像、服装、造型设计是“一拖五”，均出自电影导演杨竞泽一人之手。通过他打造的舞台呈现，观众经历了一场神秘而深邃的未来之旅。

歌剧《七日》讲述了一百年后人类和智能人、机器人之间的一段“三角恋”故事。艺术家司徒睿陷入创作的僵局无法自拔，同时面临身体死亡。女科学家郦尧（也是AI人）为了拯救他，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全面“更新”了司徒睿。得到消息前来看望司徒睿的恋人楚荞，无法面对，甚至怀疑眼前这个容貌一样，崭新的司徒睿是否还记得，懂得他们之间的爱情……歌剧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边界，尝试探讨充满思辨意味的终极之问——“当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高科技全面超越人类，甚至替代人类的时候，我们是谁？我们的价值和生命意义是什么？”

在人们通常的概念里，“歌剧”是一门古老而传统的艺术，而“科幻”是对未来的想象，这样气质迥然不同的体裁和题材的碰撞，堪称一次天才而大胆的开创，同时也充满挑战。尤其对身兼舞美、影像、服装、造型设计的导演杨竞泽来说，面对现代、抽象的音乐以及深邃的思辨性主题，舞台的视觉呈现就必然要更多承担起与观众进行形象化直观交流的主体任务，其重要性与困难度不言而喻。

在音乐厅中构建未来世界

在音乐厅演出歌剧并不少见，有时是不带布景的“化装”音乐会歌剧，有时是半舞台（semi-stage）版歌剧，不管是哪种形态，客观上来说，音乐厅演歌剧，总体样式呈现出来的效果还是“音乐会”，一定程度上比镜框式舞台演出的歌剧缺乏整体感。《七日》的演出场所是上交音乐厅，是一个属于音乐的空间，用导演杨竞泽本人的话来说，是“一个有自己灵性的生命体”。面对独具风格的音乐厅，创作者的第一个挑战便是在有限的剧场技术条件下，以完整的舞美要素打破音乐厅其建筑原有的气质，赋予这一演出空间新的生命，甚至要让置身其中的观众在歌剧中忘记这里是音乐厅，而是一个未来世界。

在采访中，杨竞泽谈到，他尝试过多种方案。起初他的思路是“对抗”——用一个更强的结构来“压制”音乐厅建筑原有的结构。他打算在舞台上搭建一个6米高，12米宽的平台，把音乐厅常规的俯视观演视角还原为剧场应有的仰视或平视。再以2吨大米铺满平台，形成一个真正的“沙丘”，在平台装置以中线为轴进行旋转倾斜时，形成瀑布似的沙雨，演员在其后表演，营造“末日之丘”的视觉效果。

《七日》平台装置变化示意

《七日》舞台效果图

然而，和这个听上去令人心潮澎湃的复杂构想相比，最终演出呈现的却是另一个返璞归真、四两拨千斤的简约版。杨竞泽说，“与其和这个空间原有的生命去对抗，不如和它和解。”

装置进场没有技术合成的时间，演员就要在6米高的平台上排练，加上音乐厅不允许微小如大米这样的颗粒道具进场，这些在第一时间暴露出来的问题让“一拖五”的杨竞泽必须第一时间重新审视这个空间，并且快速做出决定。第一时间看到这一现场的他，站在平台上，蹲在地上跟它说了几句话“兄弟，我没别的意思，我不是来改变你的，我就是想让观众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你，咱俩别争了，咱俩得合作。”随即转身对技术团队说了一个字“拆！”，便用了一个半小时时间，把6米高的装置架全部拆掉，而那2吨大米甚至都没机会运进剧场。就着拆完后的材料，杨竞泽重新搭建了最终演出呈现的版本。虽然在音乐厅里下“6米的沙雨”未能实现，但设计的总体风格和大部分意象因着影像的统一，基本得到了较完整的保留——上交音乐厅的舞台上仍然构建出一个未来世界。

《七日》舞台剧照

在笔者看来，这最后时刻在剧场现场的“妥协”反倒更接近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创作。在剧场里的这次“即兴创作”，也能看出来经常“靠天吃饭”，经常要与大自然环境去博弈的电影导演深谙“和解”之道。其实几乎每一个成功的创作，到最后无不体现为创作者与现实所有条件的握手言和。“遗憾总会有，但是必须要保戏。人们常说电影是遗憾的艺术，舞台艺术更是如此。”杨竞泽如是说。

让观众看见音乐的“视觉歌剧”

我们通常认为的“剧”都有一定的“情节”，《七日》的一度创作者似乎有意回避了故事的情节性，更多追求一种故事之外的理念化的表达，这为二度创作的舞美构思提出又一个挑战——把听觉视觉化，把音乐形象化，让观众更容易接收到作者想要传达的理念。如果说，剧中高度浓缩的唱词完美地呈现了人物的精神世界，而观众对于人物形象以及戏剧走向的理解，倚赖舞台美术呈现“看到”了音乐。

极简的舞台上，有三个核心意象作为舞台的支点——“末世之丘”、金字塔和琴盒。“末世之丘”是纯白的沙丘，无光无色，是人类面临被AI毁灭的境地。黑色的金字塔代表人类文明的印记，亦代表人的欲望，它是一个镜面，观众从中可以看到反射出来的自己。（注：在原版方案中，镜面设置于6米平台的底部，在最后一幕，随着平台旋而显现，观众会看到一面无限镜，演员站在镜前，映照出无数个脱下盔甲露出AI机械的复合人，形成一道视觉的无底深渊，带领观众思考AI把人类带到的终极之地。）琴盒是艺术的象征，也是这末世之中的方舟，寓意拯救——人类若要毁灭，艺术将永恒不死，在宇宙中形成“刻印”。如果说科幻歌剧《七日》试图带领观众一起思考人与AI的本质区别到底是什么，人之为人的“根本”又是什么，二度创作者的答案应该就藏在这个琴盒里——“创造”，AI是人的创造，人是神的创造，创造者被创造。

在固定的布景支点之外，剧中最激发人想象的莫过于贯穿始终、不断变化的影像。这时候更加能够看到创作者，试图用影像去传递更多的意象，为全剧的内在张力提供更宽广有力的表达形式。

不知是不是跟主要的创作者“一拖五”有关系，在这部《七日》中，影像不仅仅是烘托气氛，作为戏剧的一部分，它是在场参与表演的“角色”，以其自身的性格特征、音容笑貌、时时刻刻进行着的表达，完成了戏剧。这种表达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固然首先源于故事的文本，更重要的是要与音乐相统一，与音乐“互为织体”；这种表达也不是完全附庸的，在以视相思维诠释音乐玄妙语义的同时，影像语言展现出自身魅力，升华作品的审美，每一帧的影像单独拿出来都可以构成一幅科幻题材的平面设计，极大拓展了作品的表意，激发观众的无穷想象。

从素材上来看，影像中有具体的意象，以观众最易直接感知的形象进行表达。如开场的水滴，随着音乐发展四散荡开，形成人类赖以居住生存的水的星球，它旋转、翻滚，幻化汇聚为母亲子宫里的胎儿，荡漾在羊水之中，而这一系列的汇聚最终又消散于无限宇宙之中。这一组水滴意象的幻化不言自明地寓意了生命之源与生命之尽头——宇宙，观众由此很顺利地进入了《七日》所设定的未来世界……再如，第二日中随司徒睿一起出现的沙丘背景起初是写实的，作为布景的视觉延伸，而随着司徒睿的生命接近终点，楚荞和骊尧逐一登场，沙丘形象由具象逐渐几何化，预示着人自然生命的终结，AI生命的开始。

影像中还有演员具实的表演，主要作用是第一、第三、第五日中纯音乐没有唱词的部分，补充人物背景，并对人物的设定加以延伸，帮助观众走近人物。电影导演出身的杨竞泽，演员们的影像，也是他自己上手直接拍摄的，他大量使用特写景别，放大表演的细节和人物特征，打开角色心理活动的层次，极大补充了音乐厅观演的局限。而如AI人骊尧摸索人类使用的口红、手帕这些无唱词的动作，都是在表达其试图理解人类寄予物品的情感传递。

影像中更多的是写意，包含大量的符号与隐喻。这部分更多集中使用于歌剧结尾的六、七两日，影像风格转变为极具装饰性的纯粹色块和光影的表达，既是作品抽象风格、多义性的延伸，又是对科幻主题的回归。如果说前两类影像元素更多是帮助观众理解和走进作品所构建的世界，那么这类抽象的元素则给了观众更多解读作品的挑战。尤其“三原色”的冲撞——第六日的“红黄蓝”色彩三原色与第七日的“红绿蓝”光的三原色，由“色”到“光”，去“伪”存“真”，以高概念刻印下本剧的主题之问——什么才是人类的希望之光？这样的开放式结尾既审美、又无尽，不同的答案在每个观众的心中自然生发。

值得一提的是，创作者对所有影像元素的使用都紧紧地与音乐结合在一起，无论是特写人物的动作，还是符号形象的幻化，都与音乐的节奏变化、起承转合丝丝入扣。

这部科幻歌剧《七日》虽然是在音乐厅演出，灯光设计仍然邀请到著名的萧丽河老师加盟。萧丽河可谓是灯光界的一把“牛刀”，虽然舞台影像和舞台装置整合的概念表现留给灯光表达的空间不算多，但萧丽河仍然出色地完成了灯光。灯光给予舞台的支点和演员表演的帮助，不仅给整体舞台视觉呈现加分，表达出光影的惊鸿一瞥。

在杨竞泽导演看来，虽然代表着“过去”的歌剧和代表着“未来”的科幻看上去有冲突，但它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都超出我们自身的生活经验。他认为，相比更加写实的电影，歌剧在创造“陌生化”的戏剧空间方面，反倒更适合科幻题材发挥。正是怀着这样积极探索的创作态度，在创作资金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杨竞泽导演担当起“一拖五”的创作任务，整体把控作为“视觉歌剧”的一切造型手段，秉承“视觉元素与音乐互为织体”的创作理念，通过大胆、丰富的想象力为观众构建了一个耳目一新的未来空间，把抽象的音乐形象和缥缈的科幻想象转化为一部高概念的“视觉歌剧”！

杨竞泽

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代表作品有电影《感情生活》、电影《诡劫》、电视剧《福祸相依》、科幻歌剧《七日》、话剧《川西坝上》等。

图文来源：众木

责编：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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