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视觉治愈》一书的自序里,陈正达写到:“十年,有多久?足以让树木成林,让时代更迭。对中国美术学院视觉传达专业来说,过去的这十年是快速成长和变革的时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陈正达眼里,设计的目的是解决需求和社会责任。
2021年10月8日晚七点,杭州明远书房举办了由中国美术学院和晓风书屋联合推出的“金秋阅读季”第六场活动,以“设计之问——视觉治愈”为主题,围绕陈正达的《视觉治愈》展开。对于“金秋阅读季”系列活动,第六场活动与之前五场最大的不同在于到场的嘉宾有两位初中三年级的女生。这样的安排,也是受到了陈正达《视觉治愈》的启发,主持人刘潇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反复看到“人文”。如何认知“人文”对于我们社会状况的思考和少儿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对于今天来说有着特别的价值。
活动现场
本场活动的主讲嘉宾陈正达老师既是设计系的硕士生导师,也是中国美术学院科艺融合研究中心的主任,还曾经是设计艺术学院的副院长、视觉传达设计系的主任。对谈嘉宾毕学锋老师是2022年亚运会艺术设计中心的秘书长,也是中国美术学院设计学院的院长,不仅是一个设计师,更是设计的教育者。还有两个特别的嘉宾,现就读于杭州建兰中学初三年级的郑舒勉和花木兰,她们既是同年龄段少年中的艺术爱好者,也是艺术的创作者,特此邀请二位来谈谈青少年视角的创作经历和对艺术的认知。
嘉宾毕学锋
嘉宾郑舒勉、花木兰
主持人刘潇
十年磨一剑
于艺术世家成长起来的陈正达,先讲述了自己与视觉艺术之间的缘起与经历。他全家都在中国美术学院任教,儿时的耳濡目染,陈正达有了设计和艺术懵懂的认知。在陈正达父母辈,设计在中国可以算是外来的东西。回忆里母亲当年的学习经历和成长经历,那个年代艺术和设计出现学科领域的划分,加上改革开放社会的变迁和发展,慢慢地设计与大众的生活就发生了一些紧密的联系。陈正达母亲从学艺术慢慢转变为设计跟教育,服装设计出身的她也创办了中国美术学院的染织服装设计专业。于是陈正达也开始接触设计,并在脑海中成为一个艺术不太一样的领域,陈正达就这样走上了设计之路。
本科、研究生毕业到教书育人、创办公司,陈正达的身份也在不断的转变,从接收者到传播者再到创造者,他始终没有脱离教学和实践一线,身份不断的更迭中,陈正达有着自己的思考。陈正达作为学生时,会关注崇拜的设计师,学习他们的创作生涯,大学阶段正处于社会开放,中国设计的进程也随之飞速向前奔跑,陈正达对设计有了新的理解,伴随互联网发展,各种资源获取的方式也更加便利,慢慢对于设计及相关方面了解更为全面。研究生毕业后,陈正达成为设计师同时在学校教书。在他转身进入设计从业者和教育者二重身份时,便开始思考如何培养新一代的年轻设计师?如何让他们拥有改造社会的能力?如何将所学可以应用于实践?他慢慢发现其实应该在设计教育的指向和方向上有所转变,基于这些方面自己的一些经历和感悟,得出了设计教育应该从真正培养人的角度来思考做改变。如何改变?陈正达说:“设计不同于艺术,艺术是一种自我精神感悟回馈的表达,而设计是面向大众、面向更多人的。艺术可以让一个人快乐,设计不能仅仅让一个人快乐,它是要让更多人感受到快乐,二者的指向是不一样的,设计要考虑的因素非常的繁杂多样,设计与艺术的出发点是不同的。”
2015年,毕学锋老师邀请陈正达担任中国美术学院视觉传达系主任,以此实践他的教育理念,真正成为系主任之后,陈正达意识到身上的责任是不一样的,所负担、承担的不仅仅是一个知识观念的问题,可能是一个培养体系的问题,是整个一个育人的思考,这里面就会需要有一些理论的支撑,就有了思考上、教育理念上的再一次升华。视觉传达是一个社会需求量很大的专业,每年都招生火热,如何从本质对其进行改造和改变?一开始陈正达认为不论艺术还是设计,都是根据一个主题或者一个命题来展开所有对于艺术语言的研究和探讨。当设计师时面对各种主题、所需要的能力就是字体、图形、编排,如何用创意把这个东西做的更加靓丽,把这个客户的东西包装的更好,就能够有更好的市场。这个思想到教育教学中就是设计语言创造力的培养,也是之前教学中一直所关注的东西。2015年陈正达与毕学锋赴英考察,看到当地有一个综合性大学把健康作为研究领域,同时这所综合性大学自己有一家医院,他们把非常多的设计内容与健康主题进行关联,如包装考虑的是如何设计让帕金森患者更便利使用的包装结构或者瓶盖的开盖方式;也会考虑包装上所有的信息——产品名称、产品功能、产品配料,如何设计将这么多文字合理的安排在很小的包装体系上,让消费者使用可以更加清晰、准确。这打开了陈正达的思考,视觉传达的基本概念是视觉信息的有效述知与传播,而有效准确传播的背后,实际上有它更多的功能和它真正的意义,所蕴含的不仅仅是一个美学的意义,而是把设计当作一个真正解决命题、解决问题的手段。2016年以后,‘视觉治愈’这样一个词慢慢地开始在陈正达脑海中形成。视觉变成了设计师去治愈问题的一个手段,所以从视觉传达到视觉治愈,实际上是一种设计师思考问题角度的改变,从如何对视觉语言进行艺术性表达到了如何用视觉语言和信息手段去解决一些实际问题。2020年居家防疫时,陈正达梳理了这些年的问题思考,形成了《视觉治愈》这本书。这本书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围绕十个设计相关的问题展开,第二部分是依据这些问题得出的教育方法论,讨论如何进行教育手段和方式的改造,从而改变新一代设计师的培养模式,第三个部分是方法论的教学成果与经验,包含了这些年陈正达教育实践下培养出的新一代视觉传达设计师的作品案例。陈正达认为这本书既是一个读本,能够带给普通读者一个新的对于设计的重新理解、思考和观察的角度;又是一本给设计爱好及从业者的教科书,可以启发其重新看待自己的设计师身份,从另一个思考维度来做更有意义的设计。《视觉治愈》书中谈到设计思维的模型建构方法,提出了三段模型、五个模块的认知框架。相较于之前相关设计理念的书也会提到人文关怀,但很少人去讨论如何去做。在设计界,Design Thinking成为近年热词,其本身词中内含的创意角度并不从设计师出发,陈正达将这种思维转译为三段模式五个模块,从面对一个问题的指向开始,到定义一个问题找到创意思路的解决,最后到的传达和实现。整个模型架构是希望给设计师身份的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论,而方案中的五个步骤也不是按顺序进行,可以是多种多样的,依据实际的现实来进行组合选择。这个方法论是串联创意思维与具体实操的参考工具,给需要的人一个帮助,让技能运用到真正价值的地方。但设计终归不能用一种共性的问题或者共性的方法去解决,所以陈正达在教育中一直强调能动性,当设计师对方法论了然于心以后,应该放弃它,不能成为设计定势,灵活运用化作自然才能在生活的感受和感悟中有意识的去找到设计的切入点,而不是用一种固化的、刻板的方式去寻求设计答案的解决。创造力不止存在一种模式,这也是陈正达认为设计和艺术最有意义、最为新奇的地方。刘潇认为陈正达的个人经验是非常明确的变化过程:设计从没有设计,到最早的装潢、平面设计、视觉传达,再到提出的视觉治愈,其实包含越来越多感性的调动,而策略性的东西也越来越清晰:设计不是以物为对象,最后是面对人。嘉宾毕学锋从知名设计机构的创办人再到返回学校进行一线教书,也有不一样的教育理解。毕学锋认为设计是跟人发生关系的,解决人的问题才有视觉的沟通、视觉的传达,这个传达是跟人的传达与关系,而对于这一类问题,视觉治愈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过去的设计跟今天的设计不一样,改革开放带来市场化繁荣,对设计、产品、商业推广的需求更多了,但过去的设计模式更适配于计划经济的阶段。西方现代设计传入中国,让设计与人的生活发生更密切的关系,而后形成今天的认知设计。在这个过程中,视觉治愈就是设计冷兵器时期到一个初拟期、再到今天所提出的一个特别好的主张。今天的设计已经是一门多学科、相互交融形成的新的发展行业,在《视觉治愈》这本书里,这本书比起教给读者一个具体的方法,更多是建立一种改变社会、我与人之间关系的思维模式。设计师过去可能是为一个企业在服务,专业也是跟行业划分有关,但在西方很多现代设计里面已经打破了对媒介,器物划分的专业,所以今天设计的涵盖面越来越广。这本书也是涵盖了一个未来设计的发展方向,这个是值得大家去了解、学习的一个关于现代设计新的了解的一个开始。在今天,设计师并非是一个职业,只要建立了设计思维,便是一个设计师。今天的设计需要具备改变社会的意识,而不仅是以美作为唯一的标准。中国美术学院主办的某届设计制造大奖得主本身是一个研究材料的科学家,在非洲看到水污染情况想通过自身专业改变当地人的饮水问题,做了一本由特制过滤纸做成的书,叫《可以喝的水》。这本书的每页附有关于珍惜资源的警句,经过特制纸张过滤的水可以为人饮用,这便是一种设计。《视觉治愈》里都涵盖了这些观念。设计是改变我们的生活,或者是为我们每一个人服务的,背后隐藏着的是对人的关怀、对人心里的治愈。而设计中艺术的成分可以是对图形和美的理解,我们需要重新认知、建立视觉审美,任何一个图形的形代表了它不同的气质、不同的文化属性,这需要艺术学习和社会美育去慢慢提升。与毕学锋的观点一致,刘潇认为教育与设计一样,更重要的是教学生理解运用一套思维,而不是适配一个职业的技能,如今已经不能再用一个固化的模式去教学。初三的郑舒勉曾经在学校里做过三次个展,初中生也具备创作思维和表达能力。郑舒勉好奇平面设计为何是视觉传达,而绘画同为平面表达不能叫做视觉传达?陈正达解释,平面设计的学科名称来自西方,是基于平面的视觉与言语表达。它通过印刷可以实际应用于立体的产品之上,如包装。从2000年前后的网络到多媒体到更多的媒介产生,因为媒介的转变有更多新的组织形态和形式,所以叫作视觉传达。它的包容性与这个时代变得更加匹配,用这样一个词来扩大原来对平面设计只停留在纸质平面化媒介上面的一个认识,让设计的含义更加宽广。《视觉治愈》里面讲视觉治愈有三个层次。如环保的话题,第一个是视觉信息的公众传播,意识性的层面。通过视觉传达去传授一个理念、公众认知的信息,让大家建立起一个保护水资源的公众意识。第二个是通过设计去试图解决某些需要,一些很好的信息编排、信息组织能够让信息更加准确、传播的更加有效。第三个方面就是像《可以喝的水》一样,通过视觉传达的设计真正解决了某一个问题。在于一个智慧的设计师,如何借用专业手段去面对真实问题的解决。视觉传达、平面设计,这些都只是专业名称,回到一个创造者的身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设计师。毕学锋补充说明,艺术也具备视觉传达功能,视觉传达实际具有一定功能性,不管是解决问题还是传播,一定是具备主张的,但艺术可以是艺术家个人的主张,而视觉传达需要一种共识。这个词相较于平面设计,更多的是跟随时代发展,拓展了设计的综合性和领域性,也代表了这个专业的发展方向。
接着舒勉就日常城市堵车情况对汽车形态进行了想象,生产海陆空皆可使用的汽车,或从洗澡的感受对花洒形态进行改造,毕学锋指出这样的想象其实就是改造世界、设计的初心,是设计师需要保持的。设计师初心的背后是对生活的不满足状态,也是建立设计思维最基本的开始,对生活的挑剔和不满足使得创造出现。要成为设计发达国家就是需要在所有孩子身上建立一个改变社会的意识,建立一个改变思维的方法和习惯。陈正达《视觉治愈》最后一篇《当科幻成为设计的新常态》中谈到科幻片也是一种想象,这种想象与今天过于遥远就成了科幻,舒勉想象的汽车在现在还偏遥远,但导航解决了部分堵车的问题,导航提供一个最佳路径,实际上也是避免拥堵的一个视觉手段。孩子们拥有更加开放的想象力,这是不受规则限制的,不能抹杀任何一个奇思妙想,这些看似科幻的设计将逐渐实现。同时,设计的角度也是多样的,如果平面设计、视觉传达是组织信息的,书中提到伪视觉,如果设计师毫无休止的通过电脑创造新的设计,这一种无成本的视觉,如在网络发布的平面图形,那这种生产是没有成本的,但世界并不需要那么多视觉。过多不当的会成为一种视觉污染,如果是纸质媒体,过多的生产便是一种纸资源浪费,所以设计师也应该思考,除了视觉信息的传播它有没有其他价值?这就叫做设计的赋能,也是一种变相的视觉治愈解决方案。《视觉治愈》的装帧是由陈正达课程团队老师操刀设计,所以这本书从封面、编排到设计经过了苛刻的把关。全书所有的文字编排都是在一个网格体系里面去进行组织的,也是希望通过编排切分书中内容的三个板块,让读者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有一个视觉的引导。第一版里面用的颜色后来被读者反映被环境光线影响会看不清楚,再次印刷时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第二版调整成一个标准的灰色印刷,这样阅读会更舒服。第一版用的纸张偏薄,透明度偏大正面的字会微透在背面,所以第二版的时候在纸张的克数上也做出了改变。也说明设计在尝试中也需要调整。其中,书皮特别设计灵感来源于陈正达认识的朋友牟森,牟森觉得书皮没有太多的作用有扔书皮的习惯,陈正达就为《视觉治愈》的书皮赋予功能,将模型的展开图印在上面,这样书皮就算取下来也独立存在,可以展开于桌面或粘贴在墙上。陈正达拿书内两个案例解释如何从社会角度出发。第一个是英国的视觉传达教授定的课题,叫让疼痛会说话——Pain talk,陈正达让学生用两年时间把疼痛可视化做为专项课题。如何形容和描述疼痛?可以描述疼痛的类型和程度,但对象无法沟通怎么办?医生会通过看患者的面部表情来大概判断患者的疼痛指数。那在疼痛的描述过程中,通过视觉的方案是否能帮助那些语言障碍、失语或不能够表达的人就诊,这就是在医学领域里面的一个视觉解决的方案。于是学生给聋哑学校的学生制作了卡片,帮助他们不用人陪伴也可以跟医生交流。社会平常也会提倡关注残障人士,但我们需要考虑自身能为其提供什么,让他们可以能够独立、方便的生活,这是视觉传达设计师可以考虑的一个方向。另一个案例关于产品,源自视觉传达和工业设计的班级共同完成的作业,其中一组作业叫如何让孩子喜欢上洗手。方案设计中产品的思维和视觉的思维两者就结合起来了,产品的思维是要设计一个长得不一样的肥皂,视觉的思维是要做一个怎么样的图形去赋予肥皂新形态,这个碰撞让他们抓住孩子的一种游戏心理,把每一个肥皂都做成了不同的怪兽形状。肥皂会使用后慢慢变小,怪兽也慢慢就模糊掉,孩子们像参与了一场打败怪兽的游戏,后来在幼儿园里面实验,孩子吃完饭都争先去洗。活动尾声时读者好奇如何在社会中重新建立视觉审美。毕学锋认为设计师和艺术家在制图上的共性为创造图形语言,也可以称之为风格、形式,但设计师更加需要创新,因为它解决问题的角度不同。不管是视觉语言的创新还是思维模式的创新,都必须要建立一个最基本的认识。关于视觉治愈或视觉传达里面其实包含的内容并不单单是目的性,更加偏向于人个性情感上的联系,或者是让公众能够引起共鸣。如美国在一战时期的征兵海报设计,海报主角指向观众标题写着I want you,调动很多人情感加入军队,之后很多国家也开始用这样的方式来应征入伍。陈正达《视觉治愈》里面“多维策略”概念课程也回应了这个问题,这门课是设计师四年培养过程中的转换环节,安排在专业技能课程学习结束之后的第三年级。设计师在反复使用工具的过程中可以慢慢抛掉固定的步骤,灵活实用技能,这样设计师就可以应对不同案例解决不同问题。中国美术学院每年的毕业设计趋势也表明毕设主题是基于不同新问题,同时也带动整个设计学科,染织服装专业可能会考虑到新的面料的应用,植物染或者是环保面料、或者废弃面料的重新组织,工业设计专业也在探究一些新材料、新功能的应用。从这种意义上来讲,无所谓专业,这一种教育理念就是设计治愈思维给中国美院,乃至中国设计师最大的一个价值。刘潇在活动最后总结,当晚的整个对话让大家重新理解设计,不再把它看作是一个技能、一个职业,在书中,设计其实是一套思维。如果在更广的维度里去理解,与明远书房的来源‘雅量弘高,达见明远’一样,问题讨论的是一个对于人格的教育。陈老师的书叫《视觉治愈》,当我们意识到所在的环境、社会甚至是心灵需要有一些策略性的帮助,或者是去治疗,或者是扶贫,甚至是让我们重新看见,回到健康自在的状态,想必这是今天讨论里一个内在的对应与联系。2021年10月12日 山东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