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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量的《此君》:在动态的历史中寻访“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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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2021-07-03
周婉京曾于美国布朗大学哲学系任访问学者,毕业于北京大学艺术哲学博士专业,现任教于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日语学院。她曾出版过五部小说与艺术评论文集,获得香港青年文学奖与台湾罗叶文学奖。近期将有《新贵》与《取出疯石》两本小说集付梓出版。
《此君》里隐藏了许多人阅读郝量时的“困难”。
这些“困难”首先来自于我们阅读中国当代艺术家作品时常用的西方理论习惯,似乎引用像是“灵光”这样普及度已算不错的概念来阐释郝量的作品,即便评论者如艺术史家范景中、诗人胡昉,依然与其作品中难以解释的与自然相关的神秘之物有着区别。并不是说他们写得不好,相反,正是因为他们写得好,以至他们的行文可以精巧地穿梭于中西方文本之中,而不遇任何明显的阻滞。在这种平滑的“穿梭”之下,我想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那便是:在我们进入当代水墨画家的山水自然之前,是否需要搭乘一个强而有力的西方理论?
《郝量:此君》英文版及中文别册
图片惠允:观心亭,2021
类似的遭遇,曾被梁漱溟记录在他的“中西学术之不同”一文中。他在谈及医学与拳术时,再三感慨中医在西医和现代医学面前总是“莫能自明”,原因就在于——西医是走科学的路,中医是走玄学的。科学之所以为科学,即在其站在静的地方去客观地观察。而中国学术的眼光却是“动的、玄学的、正在运行中不可分的”,这让中国学术只能站在被动的地位等西方理论来认识它。他进一步论述称,此种“被动的等待”与中国文化早熟的情境相关,他观察到的中国文化“没有经过许多层次阶段,而是一步登天;多疑现在只有等着人家前来接受它”。这篇文章后来收录于梁漱溟的遗稿合集《中国文化的命运》。
回到《此君》,郝量在本书的后半部分,在与策展人、艺评人凯瑟琳·大卫的对谈中也多次涉及“中西方学术之不同”——“在我长期的学习、研究与实践中,一直试图去理解当下中国的文化境况,这种探寻绕不开历史与传统,虽然我们普遍认为中国的文化传统发生了断裂。在我看来,只有在历史中才能找到当下的成因,同时弥补这种文化断裂感。”
这里的“文化传统”来源于郝量多年来对水墨(同时作为创作媒介与思考方式)的体认。水墨本身就有种一直向下深发的重力,它的背后既藏着梁漱溟所说中国文化中“动态的历史”,又牵扯出作画者与画中物质烟云供养的隐蔽关系。郝量告诉我,正是材料中那种不可与外人道的魅力基础,才牵引出物的特性与时间的绵延感。当以绘画来描绘自然时,“自然”就不仅仅是中国的道意自然与西方的理性自然两种,另外也勾连出一种画家笔下的自然——芒鞋竹杖,卧云望山,十年如一日地对山水自观——此时的“自然”就成了一个知性与理性无法定义的自然,它既是崇高的,又隶属于康德所说的“超感官的理念”,是一种只有画家在创作时才可能达到的知性与理性之间的超感官领域。
一个常见的把握“自然”的误区是,将自然道德化。按照康德的标准,自然有一种“使命”(die Bestimmung)。如果一种自然,它用促进生命的使命来破坏生命本身,那么这种自然就是自相矛盾的。同样的,对自由而言,康德认为,真正的自由不可以自己的自由来限制他人的自由。
然而将自然道德化并不能解决中国当代水墨画家笔下的自然问题。自然与自由相关的这部分,实则是画家笔下的第三种“自然”。此第三种“自然”不同于康德视野中无目的的合目的性之物,也不是本雅明的灵光理论所能囊括的回溯传统时目之所不及的自然,却也不是倪云林或王蒙画中致虚守静而生意盎然的自然。那么,自然是什么?或者说,自然在当下变成了什么?
《郝量:此君》中的章节“灵光——珂罗版传摹真景”
图片惠允:观心亭,2021
第三类“自然”的困难之处,一方面体现在画家难以撇清其体内的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的根本特性,这让自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客体;另一方面,自然在当代社会中被建构成现代社会的大他者,虚空,永恒,这些具有前现代意味的词彙跟着自然一起被遮蔽起来。由此而引发的断裂,让当代艺术家在触及自然时,常不晓得应用什么方式去与之交谈。于是,也就出现了范景中在郝量序言中提及的“物色尽而情有余”,每一笔落下,都勾连出影影绰绰的“自然”。
《郝量:此君》中的《此君卷》局部
图片惠允:观心亭,2021
对于“自然”复杂性的考察,也体现在郝量的创作机制里。以这本书为例,他在《此君卷》中绘画王世贞园林之时,辅以《此君考》的方式来建立他自己的对比研究的座标——空间相同,时间不同,嘉靖太仓人王世贞的旧居何以成为如今的人民公园?而时间相同,空间不同,转译了绘画原作的珂罗版技术与本雅明的“灵光”又如何会在同时代发生?
步入现代社会后的中国,正是因为对于这横纵两个座标的调试无法同时进行,一味师古摹古而不得,或是引入西学而无法中用。这都让体悟“自然”,不得不变成平行世界里众说纷纭的梦。这些被时空折叠而成的错愕与恍惚,构成了这本书中虫洞一样存在着的通道。就像胡昉在别册中提到的一个“不得不”——“这是穿越历史的旷野进入现代性的时空后,不得不遭遇之众,也是世俗理性越益兴盛、林泉意识赖以生存的土壤分崩离析,‘林泉遗音’开始散落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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