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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度展评:网红“梵高沉浸展”是后疫情时代的解药,但跟梵高关系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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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2021-06-28
后 疫情时代,一切逐渐回到线下的物理空间,梵高如何成为了当下最火热的艺术家?
当然,这里所说的并不是大家都熟知的艺术家文森特·梵高本人,而是他的作品与投影、动画和音乐所进行的结合——“Immersive Van Gogh”(沉浸式梵高)这种曾在全球多个城市进行的项目,可谓史上规模最大的艺术协同现象之一。
Netflix热播剧集《艾米丽在巴黎》(Emily in Paris)中就曾出现主人公观赏梵高沉浸展的剧情,无疑有助于在公众在隔离期间更理解这种形式。事实上,这些能让人身临其境的“梵高式整体艺术”(Van Gogh Gesamtkunstwerks)与梵高这位艺术家之间的关系,就像《艾米丽在巴黎》与巴黎这座城市本身的关系一样——几乎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有些讽刺的是,在经历了一年多只能在线上欣赏艺术作品的时期后,数码增强和模拟技术成为了艺术展中的热门手段。
身在纽约的人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Pier 36进行的“Immersive Van Gogh”;另一个展览名字极其相似,叫做“Van Gogh: The Immersive Experience”(梵高:沉浸式体验),它的对面就是爱尔兰大饥荒纪念馆(Irish Hunger Memorial)。两个展览的卖点也相似——在展览空间里,你可以伴随着音乐沉浸在以投影形式呈现的梵高画作中——每个场景中还有一些附加陈设,试图让你觉得这比真正的梵高绘画还要好。
“Immersive Van Gogh”里面有一家“梵高咖啡馆”;还设置了一系列灯箱,通过一些(可信度存疑的)科学手段,你可以体验梵高是如何“听到”颜色的;另有浮夸的AR设备,你可以借助自己的智能手机,将梵高最著名的绘画铺陈到墙上;以及一套AI组件,人们可以在手机上给“梵高”写信,马上就能收到回复,然后可以在礼品店的复古纸张上打印出来。
哦对了,你还可以在“Immersive Van Gogh”里购买梵高主题的按摩精油(我猜大概是葵花籽油)。礼品店规模巨大,里面出售《向日葵》图案的保温杯和《星夜》图案的渔夫帽。
“Van Gogh: The Immersive Experience”的体验内容倒是有些不一样:有一部关于“梵高与色彩”的视频影片;一个巨大的花瓶状雕塑,上面投射了梵高静物作品的动画版本;名作《阿尔勒的卧室》(Bedroom in Arles)也被制成3D版本;还有一个空间,孩子们可以在那里给梵高的作品上色,并把它们进行扫描和投影。
最“高光”的部分是一个VR体验区,你可以在这里充分体验想象中的田园风景:带上设备,梵高的绘画就会出现在你所看到的虚拟环境中,还配有和作品相关的实景风光,以说明这些实景地是如何激发了梵高的创作灵感(不过有些地方看起来不那么真实,倒有点像模拟梵高作品世界的电子游戏)。这边的礼品店规模也不小,但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东西。
接下来就要回答问题了,哪一个展览更好?——我认为“Immersive Van Gogh”要好过“Van Gogh: The Immersive Experience”,前者的动画更清晰、环境更宽敞,图像的编排不那么俗气,音乐的选择也更有趣。
“Van Gogh: The Immersive Experience”更倾向于信息传达。梵高的一些引言被放进了配乐、投射到了墙面上;还有些看起来挺乏味的标题,如“向日葵系列”等等。观众要经过一条走廊才可以去到中间的光影空间,展览里一些华而不实的词藻在现在的主流艺术机构中都很难看到了——例如,对于《麦田与乌鸦》(Wheatfield with Crows),展览是这样解释的:“这件作品象征着一种微笑面对死亡到来的态度,逐渐走入终结的情绪被金色和纯净的光线烘托,显得平静,从而引发人们的思考:是否正是这种疯狂造就了梵高的艺术天才?”
“Immersive Van Gogh”里也有不协调的地方,比如《吃土豆的人》(The Potato Eaters)中的人物形象、梵高笔下贫穷的农村劳动力以及邮递员在这里都变成了“巨型版本”,以夸张的比例高耸在观众面前,睥睨着人们。
“Van Gogh: The Immersive Experience”中有一些“将绘画赋予生命和动态”的瞬间,很让人痴迷:它将《头骨与燃烧的香烟》(Skull of a Skeleton with Burning Cigarette)呈现得似乎是真的在吸烟,《永恒之门》(Sorrowing Old Man)中悲伤的老人好像真的在哭泣,《夜晚露天咖啡座》(Café Terrace at Night)的图像好像成为了随风飘动的窗帘,画面还被分隔了开来。
那么让我们回到起点:火起来的为什么是梵高?又为什么是现在?
我觉得或许没那么复杂。梵高的作品好看又受人喜爱,而“逃离现实”和“美”这两件事正是后疫情时代艺术爱好者们最看重的东西。
梵高曾在后世的各种作品中多次“现身”,既有柯克·道格拉斯(Kirk Douglas)的《梵高传》(Lust for Life)和威廉·达福(Willem Dafoe)的《永恒之门》(At Eternity’s Gate),也有《黑泽明之梦》(Akira Kirosawa’s Dreams)中由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扮演的梵高,甚至在《神秘博士》(Dr. Who)的一集里,梵高也出场了。
梵高的传记电影中常凸显他“遗世”的气质,正如他身后被形容为“因社会而自杀的天才”。戏剧理论家安托南·阿尔托(Antonin Artaud)曾说过,这份“遗世感”是公众对艺术家形象认知的三个重要特征之一(另外两个是习惯打破规则和自由精神)。
然而,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这些沉浸式梵高展览中,几乎找不到那个最有名的梵高轶闻——断耳的故事。
两个在纽约的体验展都惊人地写实。二者都关注了梵高的日本情缘(“Van Gogh: The Immersive Experience”是将一些浮世绘进行了动画处理),到专题部分投影了一些梵高自画像,观众看着这些影像,影像似乎也在反过来凝视观众。以及,两个展览对于《星夜》的动画处理都为这件传世名作增添了些创造性的活力。
此外,二者也都有一些表现悲情的部分。如同《麦田与乌鸦》所暗示的,如果你了解这件作品在梵高所有创作中所处的阶段,就会知道这个天才那时正在走向末路。两个展览中都有梵高精神疾病方面的隐喻,这位艺术家真实的生平就像是这些视觉效果背后的注脚,它挥之不去,也为原本飘渺而虚无的体验模式增添了几分庄重感和叙事性。
如果你了解梵高,可能也只会稍微增加一些经验和熟悉感。事实上,我认为“Immersive Van Gogh”的效果比“Van Gogh: The Immersive Experience”稍好一点的原因,正是前者更彻底地放弃了教育观众的企图,让人感觉更自在。
你只需要坐在那里,任由后印象派的火花在身边绽放,你可以说“我认识那个”“我认识那个”,也可以说“那是什么”。
有一个事实值得关注:了解梵高和他生平故事的人几乎比其他任何艺术家都要多。在传统博物馆的世界中,艺术家生平是非常重要的,了解这些对于判断艺术家作品是否有价值十分关键。但在这种当下流行的新型艺术空间中,生平却没能发挥如此显性的作用。
我想得越多,就越意识到“Immersive Van Gogh”和“Van Gogh: The Immersive Experience”这样的展览或许不适合梵高的粉丝(此处指的是喜欢这位艺术家的人),而更适合那些觉得他作品好看的人。作为一种艺术体验形式,展览中选取的这些点是梵高与大众文化结合的产物,因此,这些影像所依附的原始语境并不是博物馆。
“《星夜》是我的最爱之一!”《艾米丽在巴黎》中,主角艾米丽如此说道,她参观了在巴黎展出的“Immersive Van Gogh”。与艾米丽一起参观的朋友Camille问她:“你知道这件作品是梵高是在精神崩溃时画的吗?”她回答说:“呃……我不知道。”——当然,她当下对这件作品的热情和必将快速忘却的结果都是注定的。
艾米丽这个角色的职业设定是一位专业的市场营销人员。在“人人皆是摄影师”的时代,与名作互动最正常、最能吸引注意的方式就是拍一张自己站在旁边的照片。从这个角度来看,把梵高作品变成一种沉浸式艺术打卡背景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不对——毕竟这种思维已成为不少人的首选。
或许是为了迎合这种趋势,在“Van Gogh: The Immersive Experience”中,出入口都有陈列梵高绘画作品放大复制版的空间,大概是为了传达一种灯光打在原作上的感觉。但这些可怕的复制品在墙面上打印输出成了完全平面化的效果,让我怀疑它所使用的“原作”也根本不是绘画,而是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平面图像——看不到厚涂笔触的所谓“梵高作品”,就像是在弗里达·卡罗的脸上强行加上了莉莉·柯林斯的眉毛。
梵高一直都以绘画的肌理感而闻名,仿佛在传达一种强烈的原始意味。文化学者弗雷德里克·詹姆逊(Fredric Jameson)将梵高的绘画奉为现代主义的典范,他作品中的物质性和情感深度恰与安迪·沃霍尔的《Diamond Dust Shoes》相反——后者的创作凸显一种“明知故犯”的肤浅,将绘画对象处理成光鲜且平面的丝网印刷品。从这种意义上说,这类“梵高体验展”象征的是极与极之间的妥协:在现代主义领域中谈深度,这件事本身就十分诡谲。
主流商业文化中,风头最盛的趋势是对旧事物的重启和复活,在感性层面进行置换和重新混合,并加以当代改造(比如,迪士尼就将旗下一些备受喜爱的动画形象进行了真人化改编)。当下这股“梵高数字化”风潮主要出现在正统博物馆体系之外,以营利为目的,可以说是同一种时代精神在艺术领域的体现。它背后蕴含的是一个焦虑情绪占据主导地位的时代,人们对安全感的索求。
我在这里虽然用的是一种浅显且有点说教意味的语言,但我想说的是,我倾向于把这些事情看作是一种结果,而非原因。即,它们都是视觉文化运作方式的产物。
正是博物馆系统把梵高推广成了随处可见的商业符号,因为它们倾向于做“现代主义巨匠”这样的爆款展览。艺术方面的公共教育已经走过了几十年,各式礼品店还是让梵高成为了公众眼中的“伟大海报艺术家”。我想,对某些人来说,沉浸式的梵高体验展倒是有一种让人愉快的诚实态度,至少没有仿佛人格分裂一般的博物馆式介绍。
了解一些绘画背后的东西,肯定会促进艺术层面的理解,不过这些以营利为目的的体验展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有意忽略这些,以服务更大量的普通观众。尽管如此,我还是从这些展览中得到了一些享受——我虽然更认同Camille而非艾米莉,不过,艾米莉确实撬走了她的男朋友。
文丨Ben Davis
译丨Yutong 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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