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 术能为我们做些什么？在全球卫生危机中，这个问题变得更加紧迫。虽然许多国家的博物馆仍在对外关闭中，但有科学研究表明，观看或创作艺术可以在治愈我们的身心方面发挥关键作用。

法国神经学家、音乐家和作家皮埃尔·勒马奎斯（Pierre Lemarquis）最近出版了一本关于这个主题的书。这本《治愈的艺术》（L’Art Qui Guérit）带领读者进行一场跨越几个世纪的艺术之旅，从旧石器时代一直到20世纪末，通过这些作品的治愈能力来解读它们。作者将艺术史、哲学和心理学交织在一起，同时引用了他在神经科学领域关于艺术治愈能力的惊人发现。

他对这一课题的研究已经持续了多年。2019年，世界卫生组织发布了一份基于3000多项研究的报告，“确定了艺术在预防疾病方面的重要作用”。2018年，加拿大蒙特利尔的医生们开始给患有某些疾病的患者开出参观蒙特利尔美术馆的处方，这引起了媒体的关注。

勒马奎斯在与artnet新闻的视频连线中说：“趋势正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他致力于积极地将艺术“带回”到医学专业，同时，作为一名临床神经学家，他还要在在法国南部的土伦大学上课。勒马奎斯还是法国一个名为“美之邀请”（L’Invitation à la beauté）的组织的主席，这个组织会为患者提供“文化处方”，其中就包括观赏艺术品。这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支持的组织创建了一个原创作品的艺术收藏，借给法国里昂Sud医院的病人使用他们的房间，而且项目还将会持续扩大。

但体验艺术究竟是如何让一个人更健康的？它如何帮助治疗疾病？

看艺术 也是参与“创造”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神经学方面的研究已经揭示了大脑在体验艺术时会发生什么。勒马奎斯的书详细介绍了“神经美学”这一领域，它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等技术来检查在创作或思考一件艺术品时，哪些大脑通路被激活了，以及它们受到了多大程度的刺激。

勒马奎斯通过分析象征主义和题材作出推断：“重生”的感觉是可能的。他提到了参观米开朗基罗的西斯廷教堂，以及妮基·圣法勒（Niki de Saint Phalle）1966年的巨型雕塑“HON - en katedral”时的体验。这些东西看似直观，但在《治愈的艺术》中被科学证明了的一个观点是，各种各样的艺术以多面、动态的方式作用于我们的大脑。神经网络的形成是为了实现高度复杂的连接状态——换句话说，艺术可以“塑造”甚至“抚摸”我们的大脑。所以当我们说一件艺术作品感动我们时，那是物理层面上真实发生的。

勒马奎斯解释说，在观察艺术时被激活的镜像神经元的帮助下，我们可以感觉到自己参与了艺术创作，或者站在艺术家的立场上思考。例如，当我们看到一幅人的具象画时，我们的大脑甚至倾向于认为它们正在与一个生物实体互动。

勒马奎斯写道：“艺术的有益影响早在古典时期就已经被注意到了。”他指的是亚里士多德，他描述了观看戏剧作品时的情感宣泄，或演员表现出来的情感有助于观众更好地理解自己的思想和感觉。

19世纪的法国作家司汤达（Stendhal）曾表示，当他看到佛罗伦萨圣十字大教堂（Basilica of Santa Croce）的壁画时，他几乎晕了过去，在那里他感到了“一种狂喜，因为沉浸在对崇高美的沉思中”。这让他心跳加速，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勒马奎斯将这种反应归因于他的“自主神经系统中肾上腺素上升，导致刺激的情绪入侵了大脑。”

但我们很难准确地说出我们对一件艺术品的感受。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的反应是神经刺激的动态结果，神经刺激结合了大脑中通常不一起工作的区域，即我们的思想深处，它控制着快乐和奖赏系统，以及其他处理知识、知觉和运动回路的系统。勒马奎斯写道，作为这些过程的结果，我们开始体验“审美同理心”，或者感觉艺术品是我们的一部分——我们体现了它的“精神”。

勒马奎斯在采访中补充说：“这种意识不断的来回之间所产生的空白，是一切的源头——即我们感知到的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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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如何起到疗愈作用

勒马奎斯解释说，我们大脑中艺术激活区域在创作或思考艺术时活跃起来，受到刺激时会释放激素和神经递质，这对我们的健康有益，让我们感觉良好。

这些物质包括多巴胺（帕金森患者会缺乏）、血清素（抗抑郁药就通过产生这种物质发挥作用）以及内啡肽和催产素，它们都能帮助控制和减轻疼痛感。肾上腺素通过可的松（Cortisone，一种肾上腺皮质激素类药）可以被激活，从而对身体产生鼓舞作用，反之也可以被阻断，产生放松的感觉——当然，这取决于我们看到什么样的艺术品。总之，所有这些激素都可以帮助治疗精神疾病、记忆丧失或与压力有关的疾病，以及其他健康问题。

书中一个例子的主人公是一位在法国住院的患有腿部慢性创伤的病人，在她的房间里，医护人员应她要求挂了一幅舞蹈演员的画，之后她便找到了更活跃的动力。这幅画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通过模仿，她开始试图移动她的腿，同时要求使用更少的止痛剂。”渐渐地，她的行走能力增强，肌肉萎缩速度减缓，改善了血液循环，也有助于伤口的愈合。

此外，一些艺术家有意识地创作帮助治愈观众的作品，比如德国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马蒂亚斯·格吕内瓦尔德（Matthias Grünewald），他著名的《伊森海姆祭坛画》（Isenheim Altarpiece）的图像被用到了一家医院中，目的是为激发那里病人的“内心平衡感”。类似地，北美的纳瓦霍族印第安人长期使用包含艺术和美的治疗仪式来帮助病人“恢复内心的和谐”。

有趣的是，根据这位神经学家的说法，非影印的原作产生的疗愈效果是最好的。勒马奎斯说，作品“真实”的一面有助于观察者获得一种参与的感觉。同样，科学已经表明，与现实中的艺术作品相比，我们对屏幕上复制的艺术作品总有一种距离感。

“我们的大脑捕获的信息比我们意识到的要多得多，”他说。例如，当你亲自感受一件艺术品时，大脑“会被类似于灯光的东西点亮”。但当接触作品的程度被“削弱”，就像接触屏幕中的图像那样，“大量的信息，以及可能的神经互动就会丢失”。

艺术疗愈的是人性

勒马奎斯亲眼目睹了艺术对病人的积极影响。“艺术能像药物一样真正治愈他们吗？也许不一定，但会让他们更好地控制自己的疾病——而一旦能更好地控制疾病，他们就已经走在了康复的道路上。”

里昂那家医院的病人表示，他们感到“不那么孤独了”，反应非常积极。勒马奎斯所在的“美的邀请”组织为他们的“文化处方”设立了一个艺术和诗歌收藏。护理人员报告说，当病人接触他们所选择的艺术品时，他们变得更灵活，加速了病人的身体恢复，大多数人明显更放松、更愉快。“美的邀请”现在准备将其艺术收藏扩大，并计划为里昂一家儿童医院的儿童胃肠科服务。

世界各地也出现了类似的行动。在美国，阿斯彭研究所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国际艺术与思维实验室（IAM Lab）于2020年9月推出了“神经艺术蓝图”（NeuroArts Blueprint），该组织说，它旨在“促进艺术的科学、健康和福祉，帮助构建新兴的神经艺术仓库。科学证据表明，艺术可以改变大脑和身体，促进健康的方式可以‘测量’出来，并付诸实践。”

勒马奎斯说：“我们不是在治疗疾病，而是在治疗一个人。疾病需要纯科学的药物来解决，但还有一些‘艺术的药物’，它对应的是人和人性的问题。这两者是互补的——人总归需要梦想和想象力。”

文丨Devorah Lauter